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过招 作者:令言 文案 跑了三年的季桐音拖着半条命回来了,蒋照言发了狠:再跑打断你的狗腿! 文艺版:你我之间绵亘着一条鸿沟,为能与你比肩,我不惜粉身碎骨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爱情战争 婚恋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桐音,蒋照言 ┃ 配角:冯儒松,卢晨,裴文卿,季康 ┃ 其它: ================== ☆、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 这个类似楔子的东西要放前边 T_T   南澳首府,阿德莱德。   十月底,冷暖之交,天气愈发诡异。昨天十摄氏度冻得人无法呼吸,今天忽飙至三十度热成狗,据说明天又要跌回十度。   距离阿大不远处的一栋小别墅,矮矮的篱笆上爬满了红黄玫瑰,院中草坪趴着只猫,尾巴一甩一甩,眯着眼,脑袋一栽一栽。   一辆小车“嗡嗡”野蛮地闯进静谧的院子,猫弓起腰身逃走。   金发蓝眼珠的管家埃琳娜哼着当地流行歌曲浇花,看到来人,用纯熟的中文打声招呼:“你好,江!”   江淼甩上做代购赚来的二手车车门,问:“音音在家吗?”   “在楼上看书。”   江淼扔给她一颗咸鸭蛋。“双黄的!我朋友又寄吃的来了。”   “有竹笋吗?音音最爱吃。”埃琳娜问。   “当然有!”   拎着手提袋上了楼,江淼扯开喉咙喊:“音音!”   坐在地毯上的女孩扬起头,乌发泄了一肩,阳光将她如画的眉眼一笔一笔勾勒清晰。“来了?”看到来人,她弯起了嘴角。   江淼脱了鞋走进去,捧着一大包东西向她炫耀。   季桐音合上书。“隔三差五的包裹,还都是这么大的,你那朋友真有钱!”   “他暴发户,吃不穷他!”她挤挤眼,“不是我吹,我这哥们,又有钱又有颜,黄金单身汉,自己当老板不受人管,这两年生意做挺大的。咱们马上回国,要不要给你介绍?”   季桐音头皮发麻。“打住!一个我哥还不够我烦的啊,你又来!”   江淼贼笑:“逗你玩呢。我是来看看你收拾好没。”   “早收拾好了!”   *   飞机火车都乘腻了,这趟悉尼之行两人选择自驾。   到悉尼后,休息一晚,次日去打折商场扫货。接着找了物流公司打包发货,一通忙下来,两人累瘫了,在酒店休息两天才开始到处玩。   “音音,回去之后我们好好计划计划毕业晚会穿什么吧。”逛服装店的时候江淼突然想到。   土澳毕业典礼特别隆重,不光学校和学生,连普通民众都很重视。   季桐音摸摸下巴:“是要好好计划计划。”她已经错过了一次毕业典礼,这一次说什么不能错过了。   返回时,江淼先开,途经服务区,停车喝咖啡,休息。   季桐音吃着冰淇淋,从阅览架拿下一本杂志,翻了两下,没兴趣,放了回去,拿起手机刷微博。   江淼端着托盘回来,满满的一盘甜点。   “你吃吧,我不太想吃。”   江淼瞥她一眼:“你不是最爱甜点?”   她摇头:“今天没胃口。”   “好吧,你不吃,我一个人全干掉。”   上路,两人互换位置。季桐音以前不会开车,来土澳之后不得不学。季康不放心,每次她开车都让埃琳娜坐副驾。训练多了,车技越来越好。她开车慢,但是稳。听埃琳娜汇报了几次,季康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江淼上车就犯困,靠着车门很快睡着了。   车子稳稳前行。   *   江淼是被被一阵无比巨大无比恐怖的声音吓醒的。睁眼,惊见车头直直撞向护栏。她吓破了胆,尖叫。几分钟后就叫不出来了——   副驾无恙,驾驶室受重创。   季桐音被救护人员抬出来时,浑身是血。江淼浑身打颤,张开嘴巴干嚎就是发不出声。   “音音,你说什么?”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人嘴巴动了动,她立刻把耳朵凑过去。   季桐音最后看了一眼血红的天空,轻飘飘吐出来三个汉字,然后,闭上了眼。    ☆、第二章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流下来……”   醒脑的铃声燃起,蒋照言手一抖,触控笔险些把surface娇贵的屏戳烂。   抬头,几双眼睛看猴一样齐刷刷盯着自己,一个个脸憋笑憋得通红。   “您老改走群众路线了?”裴文卿喝口水,扶扶眼镜,慢条斯理揶揄道。   蒋照言黑着一张俊脸,一手掐眉心,一手伸进口袋摸手机。   “昨天回了趟家,我妈她们广场舞队的音响坏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裴文卿“嗖”地挺直腰杆,不笑了。   电话是一个生号打来的,蒋照言没有立即划开接听键。盯着看了一会儿,手机已经唱到“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额角青筋跳了跳,没敢再犹豫,手指立刻向右划开接听键,站起来,甩开长腿,几步出了会议室。   看他出去接电话,裴文卿就把他的surface拿过来,继续照着冷淡风的PPT往下讲。   蒋照言很快就回来了,走到圆桌边。修长的手指夹起钥匙,“你们继续,我出去一趟。”   “你干嘛去?”裴文卿拍桌子,“晚上不是说好了给……”   “你们先开始,我随后到。”蒋照言根本等不及他说完,一扬手,甩开大长腿就出去了。   “你去哪儿?”   “派出所!”   话音落下,人已经没影了。   ***   午后一场来势汹汹的狂风暴雨击退了暑热,雨住后,风恋恋不舍不肯就此退场,只收了些许神通,仍旧盘踞在这座素有火炉之称的城市,横行霸道。   蒋照言一推开车门,凉风扑面而来,他回身从座椅上拿下外套。   “是她们先勾引我儿子的,你看她们穿的,露膀子露胸的,哪像正经女孩儿,正经女孩儿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进了派出所,还没走到审讯室门口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音咆哮。门半开着,一眼就看见了李教授扭曲的脸孔。   蒋照言挺秀的眉峰折起,步子迈得更大了。   两步踏至门口,就听到有人不甘示弱地回击:“您倒是想露呢,可惜没人看!”   这个声音……他扯扯嘴角,笑容还没来得及绽开,就看到一团烟青色的影子冲他扑过来,没有任何前奏,硬生生撞上他胸膛,两截白嫩嫩的胳膊变戏法似的缠住他脖子。顿时他脑袋有点飘,下一秒——   “老公!有人欺负我!”   “……”   蒋照言脑袋炸裂了。   今天第二次遭受重击,较之方才的神曲猛了百倍千倍。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自己,包括两名警察、凳子上可怜兮兮神情慌乱的女生,当然还有高傲犹如旧时高门大户正妻的李教授。   他没注意到,吊在他肩上的人,眼角不住后瞟,也在偷瞄他的脸色。可惜看不到罢了。   “……我砸了人!是肖方国的儿子肖正平!我和同学现在派出所,肖正平的妈也在……”刚才电话里,季桐音一阵急雨似的噼里啪啦的一口气讲了好多,戛然收住,约略停顿了两秒钟,带着试探性的口气问,“你能来一趟派出所么?”   蒋照言当即明白了个大概。   他半眯了眯眼,带着些许犹豫,抬起右掌,缓缓落在她光洁细腻的背上,哄小孩儿似的拍一拍。   伏在肩上的人倏地直起身。   他看到她精致如画的面颊闪过一抹细微的笑,水亮的眸子飞快朝他眨了下。又迅然变脸:嘴巴撅起,双眉紧蹙,潸然欲泣。他冷硬的面上闪过一丝错愕,未等愕然之色平息,她又侧转身指着李萍,带着哭腔:“她儿子耍流氓!”   李萍登时火冒三丈,那么大岁数了,一点儿不顾及地就那么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梗着脖子吼:“说谁流氓呢,说谁呢?!你父母没教你怎么说话?”   许是她发火的样子太可怕,季桐音噤了声,垂下头,眼圈红红的。   蒋照言抿抿唇,把她拉到身后,正要发话,一直安静坐在凳子上的女孩子也跳了起来,瞪眼怒斥李萍:“凶什么凶,仗着一把年纪就可以不要脸了?你儿子那么禽兽,你是他妈,你怎么教他的?”   云苇早想揍这个老女人了。   今天高高兴兴参加师姐的生日趴,一干人在包厢玩得很嗨。她中途去卫生间,哪知刚把鱼尾裙裙摆撩起,就被一个破门而入的流氓按在了马桶上,一手摸着她大腿,一手把酒杯递到她唇边,臭嘴一张酒气就喷到她脸上:“来,师妹,陪师兄干一个。”   紧接着就听到外间有人吹口哨起哄:“干一个,干一个!”   她一个小姑娘哪遇到过这种恶心事,坚决不喝,死命摇头,大声呼救,可是门外的人都贱兮兮嚷嚷:“小师妹别害怕,师兄逗你玩呢,给他亲一个就好了!”   好你妈啊!   卫生间门半开着,里里外外都瞧得一清二楚,那些人明明看到她吓哭了,就是没一个人肯进来帮她把色狼拖走。   季桐音接完电话回到包厢,看到里面的情形,二话不说,抄起啤酒瓶直奔卫生间,照着色狼后脑勺就是稳、准、狠的一下,“砰——”,一朵漂亮的红花在他后脑绽开。   “啊——啊——你们闯大祸了,这是经院肖副院长家的公子肖正平!开个玩笑而已,你们至于么!”   今天的寿星、她们亲爱的师姐花容失色尖叫起来。很多人也跟着附和,纷纷指责她们俩。   接下来,鸡飞狗跳。   云苇脑袋“嗡嗡”叫,只模模糊糊记得季桐音砸完人就赶紧把她从马桶上拖起来,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好像有人叫着打120,还有人要打110,然后涌上来许多人围住她们俩,接下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回魂之后发现人已经在派出所了。人生第一次跟警察蜀黍近距离接触。   肖正平的妈也来了,她哪像是文学院教授,分明就是个悍妇,母大虫恐怕都比她温柔。叫嚣着让她们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完了还要亲自去医院向肖正平道歉。云苇觉得这个更年期的老女人脑子被驴踢了,好想甩她一句:MD智障!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李萍骂完她,又盛气凌人指着两名警察,“你们还是不是人民警察,打人是不是犯法,为什么不把她们抓起来?”   女警轻咳,“李女士,事情还没弄清楚,责任方……”   “什么叫还没弄清楚?我儿子流了那么多血,都躺进医院了,这还不够清楚?”   “是你儿子先非礼我的,他挨打是咎由自取!”   李萍冷哼,“那也是你先勾引他的!脸上抹的跟妖精似的,身上穿那么少,不是去勾引男人是干什么?我们家正平那么稳重一人,不是你在他面前卖弄风骚。他怎么可能一时糊涂着了你的道!现在的校园,乌烟瘴气,都是被你这种不自爱的女生带坏的!”   这番话一出口,不单云苇气炸了,季桐音也想捋袖子跟她干一仗,她是这样想的,也准备这样干。奈何,胳膊刚一抬起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打手捏住了。   “你——”她有些惊讶地看着蒋照言,对方容色冷峻。   “李老师!”被拖进这趟浑水的蒋照言终于发声了。他声音不算大,却极有分量。不带任何情绪,却因此听起来带了点不怒自威的意味。   回应他的是一记冷笑:“蒋照言,你找女朋友的眼光真是太差劲了!”   季桐音再度想抬手,却再度被拦下。   蒋照言没有接李萍话茬,敛了敛眉心,正色道:“我前两天回学校,听说了一些事情,不知道李老师有没有兴趣听?”   李萍一脸莫名其妙,本想再刺他几句,但突然察觉他话里有话,于是问:“什么事?”   蒋照言优美的下颌弧线轻轻划过一个细小的弧度,别有深意地望向窗外。   都是千年的狐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萍理了理衣领,端足了架子,迈着方步走了出去。   蒋照言拍了拍季桐音肩膀:“等我。”   他们前脚刚一离开,年轻的女警就捂头大呼,“我的天,这也叫教授?活久见!”说完冲季桐音暧昧地眨巴眨巴眼,“诶,妹子,你男人?”   季桐音“呵呵”一笑,正待答话,却见女警捂住胸口倒在椅子上,表情和语气夸张到足以出演喜剧:“帅翻了!好酷!一脸血啊,妹子,我好嫉妒你!”   “……”无言以对,季桐音只好又“呵呵”了一声。   看到云苇也在朝自己挤眉弄眼,她立马收了笑,乖乖坐下,不作声了。   ***   蒋照言和李萍很快就回来了。   蒋照言面上风清月霁,那是他一贯神态,什么也看不出来。   反观李萍脸色倒是不大对劲,但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方才坐的凳子上拿起手包,鄙夷的目光从季桐音身上扫到云苇身上,最后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蒋照言,踩着高跟“咔咔”离开了。   季桐音对着她的背影吐吐舌头,看向蒋照言:“她这什么意思?完了?”   他对上她充满好奇的眼睛,“你想继续跟她吵?”   季桐音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开什么玩笑,她嫌命长才跟一更年期老女人磨牙。   *   一走进风中,季桐音立马抱住了胳膊。云苇想把外套解了还给她,她摇头拒绝了。不是她高义,而是酒吧挣扯中云苇裙子的肩带被肖正平那混蛋扯断了。   蒋照言突然止步,转身,像一尊高大完美的大理石雕像矗立在季桐音面前。她登时就心率不齐了。   蒋照言默视她一眼,脱了外套,给她披上。外套很大,穿她身上都到大腿根了。   季桐音石化!!   做完这些蒋照言就开步继续朝前走,季桐音好像傻了站原地一动不动,被云苇戳了脊梁骨才回神,抬脚追赶前边的人。   “谢谢蒋师兄!”   一坐上车,云苇就迫不及待道谢。   她这么一喊,季桐音仿佛才想起来还要道谢,吸口气,抬眉,目光恰与驾驶座上那人的目光汇于后视镜。她没有避开,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镜子,说:“谢谢你,蒋……师兄。”   蒋照言盯着后视镜看了两秒钟,淡淡回了一句:“不客气”。   路上季桐音没怎么说话,云苇愤愤不平把今天遇到的所有鸟人全骂了个遍:寿星师姐、包厢其他看热闹的人,当然,被骂的最狠的是李萍母子。   开始季桐音还应和一两声,后来完全是云苇一人讲单口相声。   大概是累了,也可能是季桐音淡淡的回应让她觉得没意思,于是就向后一仰,靠着椅背睡了。   阴雨天黑得早,派出所离A大有点远,大约走到一半的时候,季桐音不经意望了眼窗外,天几乎完全暗了下来,马路两旁的灯都亮了,衬得车厢内更加暗淡。   她刚这么一想,车厢灯“啪”就亮了。   不知是被光刺激到,还是被声音刺激到,歪在椅背睡着的云苇动了动,揉揉眼,“还没到?”   真是猪,出了这种事还能能睡得着。季桐音撇撇嘴吧,“远着呢,继续睡吧你。”   “嗯好。”说着就又闭上了眼睛。   “……”   前座铃声响起,悦耳低沉的琴音,同这安静、昏沉沉的夜晚极相称,即使主人迟迟不肯接电话也丝毫没让人觉得吵。   “你有事就去忙吧,前边公交站把我们放下就好。”铃声第二次响起时,季桐音终于忍不住开口。   方才上车前就看到他接了个电话,观其神色就明白八成是有事。他肯来派出所替她解围,她已经万分感激了,当然不好意思再耽误他时间。   蒋照言抬眸从后视镜看她,她也在看他,四目相接。须臾,他率先移开视线,没有答话,也没有听她的。   季桐音索性不说话了,也学云苇,靠在椅背,闭上眼睛。   当然没有睡着,怎么可能睡得着。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甫一挺稳,她就像弹簧一样挺直了身体,同时抬胳膊肘捅捅云苇。   推门下车,脚落地,发现蒋照言已经先于她们下车了,长身玉立,站在车门边。   不得不承认,活了二十多年,他是她见过最勾魂的男人:五官清绝,身姿挺拔,身材比例也堪称完美,挺阔的肩、劲痩的腰,还有一双非常惹眼的大长腿。此刻站在夜风中,风鼓起他发丝和衣角,颇有种遗世独立的大侠的味道。   季桐音默默看着他。在他面前,她从来都不懂得掩藏目光。   “以后不要随便谁的约都去赴。”   良久,蒋照言开口。音质温润,仿佛风中碎玉相击,那么的悦耳动听,那么的扣人心弦。   季桐音点头,“嗯。”   *   回到宿舍,门一关,云苇来了精神,流氓气十足地把季桐音抵在门板上,一手撑在她头顶上方,一手挑起她下巴,“说,什么时候背着我出墙了?”   季桐音拨开她爪子,回到自己位上,踢开凳子坐下,“别瞎说。”   “我瞎说?你敢说,你不是故意把他外套穿回来,以图后续勾引?你敢说,你看他的时候没有眼冒桃花?”云苇不依不饶。   “我……”季桐音认栽,“是,没错,我看上他了,早看上了!”   她承认如此之快之坦荡,云苇反无话可说了。摸摸鼻子,凑到她跟前,一本正经说:“喂,我说认真的,这种男人通常不太好追。”   季桐音把两只纤细的胳膊套进男士外套宽大的袖筒,眯起眼睛,“不太好追又不是不能追。”   云苇竖起大拇指:“行,是条汉子!你要能追上他,我就……”   季桐音睁圆了眼睛,静待她下文。   “我就给他做二房!”   “……滚!”    ☆、第三章   蒋照言比约定时间足足晚了一个小时才赶到酒店,一进门就接收到来自各个方向的敌视。   同身侧美女聊天的裴文卿转头看他,“你出来了?我正跟卢晨合计,要不要待会儿散场了给你送盒饭去。”   一片笑声中,蒋照言面无表情扫了眼餐桌,满满一桌子菜,“你们怎么不开动?”   有人回答:“我们几个老爷们早按捺不住了,是我们的美女作家坚持要等你。”   蒋照言这才把目光投向裴文卿边儿上的卢晨,道了声谢,又说了句抱歉。   裴文卿端起酒杯,“行了,别磨叨了,我们先向卢晨道贺,然后就开吃,哥们都快饿死了!”   *   云苇擦着头发从洗澡间出来,看到季桐音还穿着那件盖住屁股的男士外套,靠着床梯愣神。按着毛巾走上前敲敲她脑壳,“脱了吧,是衣裳,又不是人,瞧你那点出息。”   季桐音这才站起来,脱下外套,拿去洗漱间。   “还的时候记得好好翻翻黄历!”云苇嚷嚷着,摁开了吹风机。   夏天的外套很薄,同时也因为某个特殊原因,季桐音选择手洗。洗之前,出于惯性,把手伸进口袋。   眉心一紧,摸到了一块绒布。   拿出来,摊开绒布,一条崭新的闪着彩光的手链呈现在眼前。很显然,是送给女人的。   季桐音耷拉下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颓样,像瘪了的气球。   *   酒水下肚,动筷子之前,裴文卿让各位快点把礼物拿出来。卢晨新书《水色》荣登当当网畅销书榜首,众友人今晚做局给她道贺。   裴文卿奉上自己的礼物,特地在桌下踢了踢来得最晚那位,“快点啊。”   蒋照言朝身侧一摸,惊觉外套没穿身上,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察觉两道期待的目光,他忍住没露馅,“落车上了。”边说边起身向外走。   “我真想把他脑袋劈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裴文卿作痛心疾首状。   卢晨莞尔,目光温柔,“他呀,一直都这样。”   很快,蒋照言拿了一个空盒子回来。   “手链呢?”裴文卿两手牢牢按着桌面,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招呼他两下。   蒋照言揉揉太阳穴:“不知道掉哪儿了。”   *   “喂,你好,哪位?”   厚厚的绒布窗帘挡住了六月的太阳光,昏暗暗的卧室响起一道含混慵懒的男声。   “睡睡睡,就知道睡!太阳照屁股了!”   工作以后才知道什么叫周末。当蒋老板品出这话背后的苦长乐短时,好端端的周末已经被人搅黄了。这人不是别人,是他亲妈。   指腹压压太阳穴,嗓子尚未滤掉乍醒时分的涩哑,“有事?没事我挂了。”   “你挂一个试试!腿给你打折!”   蒋照言痛苦地按压太阳穴,驱逐残存睡意。   “张春明老婆又要生了!他比你还小一岁呢,这都二胎了!你妈我又被他们压了一头!”   蒋照言想了好半天脑袋里才浮现出那位多年不见的表弟的模糊脸孔,刚想说妈你是不是发烧了大早上打电话跟我讲这个,听筒里那副听了将近三十年的烟腔猛一发力:“你能不能挣点气,出去拐个小姑娘?别以为你是个老板了就拽得二五八万,我告你现如今最不值钱的就是老板,老家杀猪的强子、修车的二狗子都是老板。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个精着呢,你也就现在,拜你妈我的优良基因所赐,一张脸能骗骗小姑娘,等过几年上了岁数……”   “妈,我一朋友去澳洲了,最近搞代购,用不用给您老人家寄点保健品?”   蒋老板终于驱散了最后一点混沌睡意,眼睛不涩了,声音也正常了。   蒋母声音陡然一变,欢快起来:“澳洲?嗬,那顶好!儿子你长大了,知道孝敬你妈了!说说,那边什么东西好?”   “月见草,调节内分泌,专治更年期。”   “……小兔崽子,你——”   小兔崽子大拇指一按,挂了电话。   耳根终于清静,蒋老板躺回枕上,准备把没做完的梦续上。   也就是一呼一吸的功夫,清梦再度被扰断。   他闭着眼捞起手机,不耐:“妈你唐僧附体了?”   意外的,没有听到咆哮如雷的烟腔。难道真被气着了?他“噌”睁开双目,待要看手机屏,耳边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师兄?”   “……”他盖住了眼。   “师兄,我是季桐音。你的衣服忘记还你了,你晚上有空吗?咦,师兄,你在听吗?”   “好。”   定好时间地点,双方都很利索挂了电话。   季桐音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机,摸摸发烫的小脸。抬头看向穿着睡衣边剥芋头边朝自己挤眉弄眼的云苇,“我穿什么衣服?”   云苇把剥了一半的芋头塞她嘴里,擦擦手,拉开了她的衣柜。   “外边无所谓,随便套条裙子就好,蒋男神的口味,应该喜欢淑女多一些。重要的是里面,有没有聚拢的?”扒拉了半天没找到,于是从自己衣柜找出来一只,“呶,穿这个,我新买的,洗了还没穿。”   季桐音咽下芋头,瞟了一眼:“热。”   脑袋立刻挨了一下,“想要男人不?”   “想。”   “想就穿!”   *   晚上七点,季桐音足蹬八公分的坡跟小牛皮凉鞋,准时踏入餐厅。身上穿着黑色丝质X型连衣裙,白嫩的肌肤在黑色衬托下近乎透明,小v领低调地托出两爿精致的锁骨,颈窝垂着一挂水钻项链,夺目生辉。   这条街附近围着好几所高校,美女是高校一大特产,来来往往,入眼皆是大白腿、小蛮腰,令人大饱眼福。这家餐厅又是附近屈指可数的高档西餐厅,进进出出自是美女如云。饶是如此,季桐音一进门仍吸引了众多目光。   这众多的目光,当然包括蒋照言的。   她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黑亮的眸子扫了一遍黑色包裹下的窈窕身材,而后定格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明眸灵动,清丽可人。他眼拙,分不清化没化妆,唯觉赏心悦目。见她立在门口左顾右盼,就扬了扬手臂。   门口的人嘴角翘起,璀璨灯光中,笑得格外甜。   *   季桐音小手拢着裙摆轻轻落座,坐下后先打量了下一身装扮。裙子挺长,到膝盖下五公分,坐下后也把大腿遮得严严实实,腕上一串红玛瑙手串、一块表,还算淑女,除了……拜聚拢文胸所赐,比往常朝前凸出了有一公分的胸。耳根发烫。   蒋照言瞅了眼她发红的耳根,推过菜单。   季桐音一手扣着菜单,一手递上手提袋,“抱歉,那天忘记还了。”看着他接过去,放在旁边的凳子上,补充说,“洗了,我手洗的。”   “嗯。”他淡淡应了声,“点菜。”   菜点完,季桐音咬咬唇,“师兄——”   “拗口么?”   她迷惑:“?”   对面的人笑:“我是说,叫师兄拗口么?”   “有点。”她点头,刘海垂下一缕,挂在脸侧。有点痒,伸手撩到耳后。   蒋照言注意着她手上的动作,喉结一滚,音质低沉:“那就叫名字。”   她眼珠一鼓。   “我名字不好听?”   她摇头,“不,挺好听的。”   “叫一个听听!”   “蒋照言!”   三个字叫出口,叫的人心一跳。多少年了,这是第二次,第二次当着他的面,喊他名字。   被叫的人薄削的唇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刚要说什么?”   “噢——”季桐音懊恼地捶捶脑袋,差点忘了。   “我那天是故意说你是我……男朋友,好让李萍有所顾忌,也给自己壮个胆,你不要在意。”说完,脸红得像焖熟的大虾。   “我没在意。”   *   菜很快上来了,两人吃相俱是斯文一族,除了刀叉碰到瓷质盘盏发出的声响,餐桌非常安静。   “我的毕业论文,不懂的地方,可不可以向你请教?”喝掉小半杯果汁,季桐音似没话找话问。   对面的人点点头,“如果你不怕我误人子弟的话。”   她“噗嗤”一笑,“不怕,你不会的。”   “这么肯定?”   “我对你有信心!”她认真看着他,所得   他也笑了,不过只一下,就隐了去。   季桐音有点失落。   晚餐接近尾声,季桐音瞄了好几眼手包,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咬咬唇,来开链子,手伸进去,把手链拿出来。   “洗衣服时从口袋翻出来的。”   蒋照言目光平静,看着一只白净的小手把那串闪光的东西送到跟前,他伸手接过,不小心擦了下小手的大拇指。   接过来,看也没看,塞进了纸袋。   季桐音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嘴巴张了两下,问:“送你女朋友的?你有女朋友么?”   一连串抛出毒蛇一样盘距她心头两天害她想得抓肝挠肺的问题,她听见自己心跳密集如出征的鼓点。   他看着她的眼睛,摇头。   他摇头。   心脏得以平复。   还是不敢放松,她又问:“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他耍滑,不答,蚕眉一挑,反而问她:“你有么?”   “有。”回答干脆利索。   “我也有。”   餐厅中央的表演台上,身着白色礼服的演奏者忘情地弹奏《致爱丽丝》,优雅的琴声一泄而出,让人不觉想到流水,想到月光。   季桐音端起红酒抿了一小口,腮边浮起酡红,“手链是送给她的么?”   蒋照言待要回答,手机响了。   隔着玻璃转门,望着门外那个峭拔的身姿,季桐音蹙起眉毛,突然没勇气探究答案了。   蒋照言接完电话回来,刚坐下,约好了似的,季桐音手机也唱了起来。   讲完电话,回到卡座,眼见蒋照言已经摆出离开的架势了,她索性也不坐了,“你等我一下。”拿了包跑去收银台。   蒋照言想叫住她,但她跑得太快了,眨眼就到了收银台。他扬了扬唇角。   两分钟后,季桐音一阵风似的跑回来,蒋照言嗅到淡淡的香气。   她脸红扑扑的,有点激动,“说好的,我请客!”   他站起来,高出她一个多脑袋,挨得很近,她急促的呼吸飘入耳廓,他薄唇轻启:“我没有让女人请吃饭的习惯。”   灯火璀璨,暑气闷人。两人在热风中逆行。   季桐音抽了片湿巾擦擦前额汗珠,又递给了蒋照言一片。   “谢谢。”   “我很好奇,你那天跟李萍说了什么?”   “想知道?”   “当然想。”   “肖正平保研的两篇核心是肖方国找人代笔的。”蒋照言擦了脸,把湿巾丢进路边垃圾桶,   季桐音也做了同样动作:“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向学校反映?”   “向谁反映?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哂笑,“像这样在恰当的机会拿出来摆上台面,不是更有益处?平息一场干戈,也算得其所了。”   季桐音猛地刹住脚。前面那个灯火幢幢中稳稳前行的高大身影,在她眼底变得模糊。   山巅之上,晶莹雪也覆了尘土。    ☆、第四章   回到家,洗了澡,蒋照言把纸袋里的衣服掏出来,挂进衣柜。   有个声音响起——   “洗了,我手洗的。”   他抿掉发上水珠,拉开柜门,取出那件衣服挂到立在墙边的衣架上。他有个习惯,喜欢睡前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放在显眼处。   这夜睡得不踏实,梦里老有一撮头发在他眼前撩来撩去,撩得他口干舌燥。   早上起床,不小心碰翻了立在桌上的手提纸袋,掉出一个东西,一看,是手链。   大清早的,头有点疼。   ***   卢晨接到短信很开心,蒋照言请她吃午餐。老早就停了手里的活,对着化妆镜补了个妆,赴约。   手链戴到手上,她笑成了一朵花,一迭声道谢:“你眼光真好。”   蒋照言面露微笑:“是文卿眼光好。”   她笑容一僵。   蒋照言面不改色:“他选的,说你喜欢这种款式,看来他真挺了解你的。”   卢晨把链子握进手心,指甲把肉掐得生疼。   *   六月中,天热成了蒸笼。   季桐音从外边买了个大西瓜回宿舍,热成狗。正准备拿刀杀西瓜,学习委员一个电话让她从六月天坠入了寒冬腊月。   学习委员告诉她,说她有一门考查课的作业没交,任课教师徐明很生气,决定取消她的成绩,下学期重修。   季桐音说绝不可能,她交了。   学习委员无辜地表示他只是负责传递消息,具体的,要跟徐老师联系。   季桐音不想下学期重修,丢不起那个人。没敢耽搁,下午就去找了徐明。   徐明对她的到访一点不惊讶,仿佛料定她会来。   季桐音不卑不亢,诚恳地说她绝对交作业了。   徐明坚持说没有收到,拍着手边一摞厚厚的作业:“都在这儿,你要能找到你的,我叫你老师!”   碰上故意胡搅蛮缠的,季桐音没辙。   僵持半天,徐明伸手推推镜框,端起茶杯,慢悠悠吹开杯中浮叶。“这样吧,你去找一下肖副院长。”   季桐音纳罕:“为什么找他?”   “他是主抓教学的副院长,最近正抓学习上的典型,好的坏的都要抓,我刚把你名字报上去。所以你现在找我没用,懂了吗?”   季桐音当然懂。她恨得咬牙,公报私仇,教授的嘴脸真是太难看了!   *   一夜苦思,次日上午,她敲开了方修方院长的办公室。   令她大吃一惊的,肖方国竟然在里面,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好几天没见到的蒋照言。   “是季桐音同学吧?”方修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你去年的演讲很精彩,我有印象。找我,有事?”   季桐音点点头,瞧了眼蒋照言,只见他快速朝自己眨了下眼,她没看懂什么意思。余光瞥见面目可憎的肖方国,怒气上涌,索性不管了,我就是来告状的!   一口气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没漏掉肖正平欺负云苇。最末,还气鼓鼓瞪着肖方国黑成锅底的脸补了一句:“我很怀疑肖老师能否担得起‘为人师表’四个!。”   气氛尴尬到极点,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须臾,蒋照言挺身站起来,走到季桐音跟前,轻轻松松捉小鸡似的把她搂进怀里,使劲揉了揉她脑袋。   她脑袋“嗡”了一声,只听他笑言:   “她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有被迫害妄想症,整天嚷着有外星人要来追杀她。肖老师别介意,她还小,脑袋不太好使,我代她向您道个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就带她出去醒醒脑,二位慢聊。”   “不是——”季桐音嘴巴刚张开就被他狠狠掐了一下脸,她呼痛,一边揉脸一边被他强行拖走。   一路疾行,直到小竹林,蒋照言才停下脚步,放开了捂胸小喘的季桐音。   她光洁的额上趴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小脸通红,噘着嘴,乌溜溜的大眼珠一瞬不瞬瞪着他。   他笑。   居然还笑!季桐音气坏了。   “为什么?!”   胸脯起伏半天,脱口只问出这三个字。但她知道,这三个字,把该问的都问了。   “气性不小。”   蒋照言伸手摘下一片竹叶放在掌心把玩,却被人一掌拍掉,抬眉,一双沁着水的晶莹眸子哀怨瞪视着他:“你怎么会是这样?!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他微微敛了敛眉心,冷冷道:“知不知道你方才的行为多么幼稚可笑?没错,我说的‘幼稚可笑’等同愚蠢!”   她眼中水滴越聚越多,他只当没看见,继续说:“他为什么只敢动你,不动云苇?”   季桐音负气把脸转向一边,不理他。   他折了折眉毛,长臂一伸,把她脑袋拨正,板着脸:“回答我!”   她“哼”了声:“他知道云苇的父亲是谁。”   蒋照言扬扬唇角,脸色稍缓。“脑袋不是挺好使的嘛,那为什么不再多转几圈,为什么没想起那晚我对你说的话,为什么不拿这个做文章?或者,最简捷的,为什么不来问我?”   季桐音不说话,凝望着他,目光很冷。   “你想说你不屑,你想说你对我很失望,是不是?”   季桐音鼻子一酸:“是。”   这些话谁都可以对她说,唯独他不可以。   他是她仰望了十多年的人啊!   “季桐音。”凉凉的声音冷不丁喊她名字,她周身一颤。   “听着,这是生存,这就是生存。如果适应不了,就好好在金丝笼待着。”   她眼底泪意迅速集结,就要哭了,右脸突然被一根凉凉的手指轻戳了戳,传到耳朵的语气很软很软:“掐疼你了?”   这一软,眼泪终于被逼了出来。“没有。”她摇头,声音含混,掺杂了一半的哭声。   **   期末考试很快来临,对很多人来说,大三的末考是人生最后一场考试。许多同学考完就回家乡实习了,压抑的考场暗暗激荡出一股离愁别绪。   最后一场考完,班长组织聚餐,算是明年毕业大聚餐的彩排,人来得很齐,玩儿得很开心。玩疯了的季桐音没想到,明年的毕业聚餐,她竟然要缺席了。   次日晚上,季桐音去火车站送一位女同学回家。一路说说闹闹,到了进站口,两人互相拥抱,这一抱,竟将眼泪抱出来了。季桐音低着头推她进去,自己捂着嘴转身跑了。   火车站附近有一个露天大市场,卖什么的都有,吸引了大批淘客,非常热闹。虽位于城市中心,却颇得城乡结合部精髓。季桐音没来过这里,看时间尚早,就想去体验一把。   果然名不虚传。   季桐音踏足进去就被喧天的叫卖声震住了。   “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老板跟小姨子跑了!吐血大甩卖了!”   “您瞧瞧您瞅瞅,纯棉文胸纯棉内裤,绝对纯棉,百分百纯棉,亲肤透气,比您的爱人更爱护您!”   ……   听着这些神词,季桐音边捂嘴笑,边小心朝拥挤街面行进。小贩卖力吆喝,路人时有驻足。小贩分毛必争,最不吝惜的是音响音量,一首首神曲把天幕都震得往下降了一降。烧烤摊浓烈的香气,致命地撩着所有人的胃。这里可能是闷热的城市中,最具活力的地方。   人间烟火,大抵就是这般吧。   季桐音头一次觉得,笼子外面的世界好美,连吸入肺腑的空气都是五味俱全的。   游走于市井喧嚣,心里却无比平静。一连经过了察好几个烧烤摊,胃早被撩得死去活来,正当下定决心要买一串尝尝时,街边一道人影闯进视线,借着飞蛾乱扑的灯光,还能看见那人后脑缠着的纱布。   心里暗叫不好,她立即掉头往回走。   可惜,肖正平眼尖看见她了。尽管她一路小跑,然而拼体力女人永远是弱者,更何况肖正平还有个同伴,两个大男人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撵上了她。   “滚!”   乜斜一眼已于她肩齐的男人,季桐音骂了声,刚想加快步伐拉开距离,一只爪子已伸到肩上,继而堵上了她的嘴巴。   “亲爱的,你胃不好我才不敢让你吃烤串,怕你吃出毛病来。我错了,别生气了。你要吃多少,我都给你买!”   街上一片嘈杂,所有人都专注于买和卖,根本分不出神太注意街面异状,偶有看到的,还当是闹别扭的小情侣,更无一人上前过问。有经过他们身边的,听到肖正平亲昵的口吻,更确认是男朋友在哄闹别扭的女朋友。   季桐音腰身被他粗胳膊紧紧夹着,嘴巴也被他捂得严实,呼吸都不畅,几乎失去了反抗能力。嘴巴发不出声,不能呼救,只能徒劳地伸胳膊肘捅,抬脚踩,然而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这点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   前方几步远就是一个小巷,肖正平朝故意落在后面几米以防止路人起疑的同伴甩甩头,强行拉着季桐音拐了进去。   不同于外面的鼎沸喧嚣,巷子里头简直安静得可怕,恐惧压顶而来。挣扎中的季桐音仿佛看到了死神亲临,一度停止了挣扎,木偶一样被他拖入巷子深处,脚下被石块绊了一下,这一绊,倒是把求生的意志激出来。脑海有个声音在响:决不能再往前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她像疯了,拼命拿长指甲掐他的爪子,掐不动就张嘴咬。   肖正平惨叫一声,一巴掌抡到季桐音脸上:“妈的!”   力道太猛,季桐音半个脑袋都是懵的,险些没站稳摔倒。她待要逃,又被肖正平提着胳膊狠狠摔伤路边墙,重重的一下,后脑连同后背都要碎掉了。刚想摸摸后脑,脸上又重重挨了一记。   季桐音忍住剧痛,努力不哭出来,咬着牙,奋力踹了他裆部。   怕被身后赶来的哥们看笑话,肖正平嘴巴都歪到脑后了,生生忍下没嚎出来,嘴里纷纷骂着,爪子又高高扬起。   季桐音机敏地偏头一躲,躲开了,他爪子来不及收回,直直拍上了坚硬的墙上。   季桐音抓准这一线生机逃了。可是,她忘了,肖正平还有个同伴。没跑多远就被堵回来了。   季桐音再度被逼至墙根。   肖正平又要动手,同伴戏谑:“肖,小师妹嫩得很,悠着点,打坏了就不好玩了。”   他冷哼一声,狠狠拧了把季桐音的脸。   “水挺多嘛,就是不知道下面水多不多。”他猥琐地笑了,同伴也笑得同样恶心。   季桐音气哭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羞辱她。   但她终于没有让眼泪滚出来,有一种变态最喜欢看到弱者的眼泪,你哭得越凶,他变态心理越得到满足。   “哭啊,怎么不哭,我特别想看你哭。”肖正平把她的头摁在墙上,满目凶光,“哼,敢砸我,敢去老方那里告我爸的状,谁给你的胆子?蒋照言?呸!那是我爸给他脸他才有今天,我爸伸伸指头就能弄死他!”说着另一只爪子勾了勾季桐音倔强昂着的下巴,“瞪什么瞪,弄死他你不乐意了?呵,你跟了他多久了,是不是被他睡得很爽?这样吧,今晚你在床上把我伺候好了,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蒋照言那里我也不追究了,算下来你也不吃亏!”   “呸!”   季桐音“啐”了他一脸,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混蛋!   “你TM给脸不要!老子——”   “砰”一声脑袋被飞来石块砸了一下,他被吓了下,松开了季桐音,转过身破口大骂:“谁他娘的装神弄鬼!”   昏惨惨的光线里,一个挺拔的身影渐渐趋近。来人身量颀长,又被光线拉得更长,黑黢黢映在地上,乍看恍如鬼影,有点瘆人。   肖正平和同伴肩并肩抵在一起,如临大敌望向那人。   只看了那影子一眼,季桐音立即抬脚朝那人飞奔去,势同飞蛾扑火,孤注一掷。   不管山巅雪是否晶莹,她只知道,此刻,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空虚寂寞冷 让我看到你们的爪~~~( ⊙ o ⊙ ) ☆、第五章   “蒋照言——蒋照言——”   季桐音紧紧抱住那个人,呓语般呼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似在念求生咒,两手紧紧攥住他衣襟。   “没事了。”蒋照言声轻如耳语,哄婴儿似的拍着她瘦瘦的脊背。胸前顷刻间濡湿一片,冰凉的液体渗透薄薄的布料渗至肌肤。他收紧了手臂。   看清是人非鬼,肖正平胆子大了起来,骂了声:“又是你!蒋照言,你是跟我过不去,还是跟我爸过不去?还嫌跟头栽得不狠?识相就快滚!”   蒋照言不予理会,低头对季桐音说:“你先走,我的车停在巷口,你上车等我。” 说着把钥匙塞给她,又往她腕上套了个东西:   她抬眸,犹豫。   他使劲推了她一把,她不再犹豫,手脚齐用力,一口气跑到巷口,扶着车门大口喘气。借着光,俯视手腕,玛瑙手链发出暗暗的红光。是她的手链,应该是方才被拖进巷子时挣扎脱落的。   她靠在还发烫的车,焦急朝里面张望,额上大滴大滴汗珠砸落颈间。起初还能听见打斗声,后来声渐消。她焦躁不安,她又折了回去。   没走几步,就望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巷口这边走来,步伐铿锵有力。   她止步,站在高矮墙壁和杂树投在地面的斑驳影子里,默默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泪水在这一刻决堤,混合着汗水,蜇得她眼睛生疼。   *   “我不住院!”   那张痛苦的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巴巴望着自己,蒋照言犹疑两秒,转头问医生:“可以么?”   中年女医生转转手里的笔:“万一出现颅内血肿……”   “我马上去办住院手续。”蒋照言脸色一变,不等医生说完,当即拍板:住院!   季桐音再怎么反对都没用,换来的只是他一副冷然神色,最后乖乖被带去了病房。   他请了一个小护士看护,自己匆匆离开了。   季桐音在小护士帮助下洗了澡,吃了药,躺在柔软的病床上,脑袋的疼痛似乎被药物抑制了几分,心里的痛楚却渐渐发作:他把她一个人丢下。   头疼加心疼,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   不知睡了多久,又被痛醒,她□□着睁开了眼。   几乎是同时,落地灯也亮了。   “还疼?”   是一道低醇的男声。   她一愣,又惊又喜:“你没走?”   深夜乍醒时候的声音,分外难听,自己都嫌弃。   肩上罩来一双手,把她往上提了提,枕头被竖起,她向后靠去,软软的,很舒服。   床身一陷,蒋照言在床沿落座,俊脸距她不足盈尺,秀挺的眉微敛,一双墨色的眸子静静投向她。   不知是不是自作多情,她从他瞳中看出了些许紧张。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回家取了换洗衣物。”他解释,“头还疼?”   她这才看见,小桌上多了一只旅行袋。   “轻点了。”   观她一脸恹恹,蒋照言挑了话题和她聊起天。名曰聊天,季桐音精神不支,几乎全程都是他讲,她听。   他说小时候回姥姥家过年把点燃的炮仗扔进猪圈,惊得老母猪带着一群小猪嚎叫着奔突逃命,季桐音笑倒在床上,“你小时候真坏!” 揉揉肚子,“我小时候很乖!”   蒋照言弯起眉毛:“对,你乖,你最乖!”看看时间,“该睡了。”   她依然躺下。   他移身去关灯,衣摆被人攫住:“你不会走的对吧?”   “对,我不走,睡吧。”   灯灭,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   第二天,季桐音是被拉杆箱的滑轮声弄醒的。   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云苇拉了一个大号拉杆箱进来竖到墙根,背上还背了个双肩包。   “你怎么来了?”仔细一看,惊呼,“你拉我箱子干什么?”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师兄让我给你送换洗衣服啊!”云苇卸下背上的包。   刚睡醒,季桐音脑袋不太好使:“需要拿这么多?”   云苇抱臂,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脑震荡不是闹着玩的,起码要住个三五天,你那么馋,当然要给你多备点吃的了。师兄要照顾你,当然不能只准备你一个人的。”   “……等等。”身着病号服的人伸手喊停,一脸懵逼,“为什么不是你照顾我?”   云苇费了老大劲才把伸出去想凿她脑袋的爪子收回来。   “我奶奶病了我要照顾她!我都住家好几天了你不知道?”   好像是有这回事,季桐音将信将疑:“噢。”斜眼瞄瞄立在沙发边发短信的人,“不好吧,师兄也很忙的……”   “师兄!”云苇颠颠跑过去,狗腿地望着男神,“你能不能忙里偷闲照看一下这个生活低能儿?”   蒋照言抽了抽嘴角,正要回答,手机响了。   “你们先聊,我去办个事,回来再说。”   “你疯了!让他陪护?亏你想得出来!”   季桐音洗漱完,吃着云苇买来的混沌,连连说她异想天开。   云苇坐在床沿剥糖纸:“说你笨还不乐意,想泡男神就听我的!说不定天还真开了呢!”   季桐音翻个白眼,继续吃混沌。   云苇连吃了两颗糖,望着埋头苦吃的季桐音,充满愧疚地说:“姐们儿,都是我害得你。你放心,我一定让姓肖的一家吃不了兜着走!”   蒋照言回来时,云苇已经跑了。用她话说,即便男神不乐意,看你一人可怜兮兮躺在病榻上,也会动恻隐心的。   见他回来,季桐音拿起手机:“你支付宝多少?”   “什么?”   “我意思是,还你住院费。”   蒋照言“噗嗤”笑了,大步迈至床边,扔给她一张□□:“都在这里了!”   “?”   “我刚才是见李萍去了。”他拿遥控器开了空调,顺手解了衬衣领扣,“这是赔偿费,收好。密码背面写的有。”   季桐音讶然,拿起□□瞧了瞧,对他说:“昨晚我本来想报警的。”   “那为什么没报?”   季桐音仰头,发现他很认真地等自己的答案,于是说:“报警会把你扯进来,我不愿意。肖方国也一定想尽招数捞肖正平,搞不好闹大了那天在酒吧发生的事也会传开。即使云苇不在意,她父亲未必不在意。再者,我也怕家里知道……”   她没有说下去,双肩垂下,两手摊在被单,手臂几乎和雪白的被单一个颜色。   蒋照言眼睛闪了下,剥了颗云苇带来的糖喂她。   口里含着糖,声音有点含糊:“吃太多牙会坏掉的。”   喂他的人努力忍着没笑岔气,颤着手端杯水给她。   糖太甜了,季桐音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你怎么做到的,李萍就那么听话把钱拿来了?”   “当然是摸到她命脉了呀,她不得不听话。”   清晨的光打在他俊朗坚毅的面庞,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被渲染得格外刺眼,她别开了视线。   *   在医院躺了五天,得益于云苇有先见之明将电脑送来,季桐音休息够了就看论文。蒋照言睡觉、办公也都在病房,无聊的时候可以对着他无懈可击的俊脸暗自吞口水。   这几天过得特别安逸,像隐居一样。中间发生了个小插曲。一个下午,有个穿大背心、花裤衩的人来给蒋照言送电脑和文件,自称叫林子俊。名字似曾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那时蒋照言刚好出去买下午茶了,林子俊站在玄关,双手抱臂,眯着眼睛打量季桐音很久。   蒋照言很快回来,看到病房多了个人表情不太愉悦,没两句话的功夫就下逐客令,说病人需要静修,不宜叨扰。   林子俊被赶到门边,扒着门框跟蒋照言喊话:“这妹妹挺嫩,你藏得挺深啊!”   季桐音红了脸。   蒋照言板着脸:“少胡说八道!”   一周后,医生检查说基本没什么大碍了,可以出院。还没容季桐音感慨一声,另一个问题接踵而来。   “我要照顾奶奶,不能回宿舍陪你,你一个人出了问题怎么办?”云苇坐在床沿,很认真地问。   季桐音不以为然:“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   “万一呢?万一留下后遗症什么的,那可是脑袋!”   一旁的女医生也附和说,这种情况,保险起见,身边最好有个人。   云苇跳下床,一脸谄媚对蒋照言说:“师兄,你能不能好人当到底,再收留这只巨婴几天?”   “你才巨婴!我打吊针都没哭!”   “噗——宝宝你真坚强!”   “……”   嘟着嘴想反击回去,季桐音瞥见,蒋照言着了道似的点了头!   然后她大脑就停止了运转,整个人陷入痴呆状态,晕晕乎乎就跟着蒋照言走了。   她并没有看见,身后,云苇和女医生互相笑着打了个“ok”的手势。   蒋照言的家和他的人一样干净,简单的两居,装成极简的北欧风,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季桐音左右看了下,自觉拉着箱子进次卧,却被主人拦下。   “次卧我用来当书房了,床铺什么都很简陋,你睡主卧。”说完,蒋照言直接拉着她箱子推开了主卧的门。   揭了床褥被单抱去次卧,另从衣柜底层搬出一套全新的卧具换上。   安顿好她,他就去忙工作了。   主卧有阳台有卫生间,季桐音可以一整天不到客厅去,不会打扰他工作。   在他这里,很舒服。   白天各自在房间,一个工作,一个学习。三餐他做好了就会叫她出来吃,看不出来他还会做饭,简单的食材经他手一烹制,十分可口。不像她,对会做饭的定义就是把饭菜煮熟。   “你厨艺真好!”晚餐时,喝完一碗香菇老鸭汤,她回味无穷地赞叹,“你要是参加厨艺大赛一定是冠军!”   蒋照言收拾碗筷,“可别捧杀我!”   “我实话实说。”   他正要端着碗盘往料理台放,手机响了。   好不容易逮到表现的机会,季桐音立刻从他手上接过碗盘,自告奋勇:“我来!”   蒋照言有点犹疑,她拍拍胸口:“我可以的,你快去接电话。”   他这才松开手。   季桐音欢欢喜喜去厨房洗碗,洗得很认真,洗完还用一块干燥的百洁布擦了一遍餐具。   “不就是一单生意!”   把餐具放进碗筷摆好,忽然听到蒋照言很生气吼了一句,她侧耳想继续听,他已进了卧室,合上了门。   回到主卧,她的手机也响了,是云苇敲她:   “我怀疑肖方国公报私仇,今年论坛换地方了,改在学活。”   “什么?”她大惊。   云苇说的论坛是经院每年8月要举行的一个小型青年论坛,受邀前来的皆是年轻有为的青年学者以及经院走出去的优秀青年创业者,举办差不多有十届了,以往接待地点不固定,后来蒋照言的羲人青旅火起来,就定在那里了。   那还是蒋照言的一位师兄提的议,去给师弟捧个场,也正好再体验一把住学生宿舍的感觉,遥寄一下青春。那位师兄比较有影响力,加上也是方院长的学生,院里爽快答应了。蒋照言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认真劲,参会者非常满意,赞不绝口。宾主双方皆大欢喜。   有了第一次的愉快合作,就有了后边好几次。   这几年,每年暑假都有许多学生报名做志愿者,不仅能领略一下青年才俊的风采,还能垂涎一番蒋老板秀色,还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可以免费吃一个星期的美食,羲上餐厅大厨手艺百里挑一的好。   年年都合作愉快,今年是怎么了。今年的组织者是肖方国,联想到最近一系列事件,季桐音没法不多想。   她没耽搁,立刻“蹬蹬蹬”跑去次卧。心急如焚,连敲门都忘了,直接推开了门。   蒋照言刚结束通话放下手机,就看见她破门而入,一脸焦躁:“论坛的事我听说了,是不是因为我?”   他摇头:“不是。”   “可是……”   “所有变故都是缘于利益分割。”他抱臂靠着桌沿,两条大长腿自然地交叉,“通俗讲,分赃不均。”   她捂嘴笑。心里卸去一分负疚感,增添几许失落感。   夜幕初升,窗外印染上极浓极浓的夜蓝色,玉兰花灯的光经这夜蓝色过滤,变成了暖黄。   这样的时刻,更容易讲些不适合放在太阳底下曝晒的话。   “上次说,你有喜欢的女生,那你告白了没有?”   他晃晃脑袋:“没。”   抑制不住喜色,她嘴角微微翘了翘,问为什么。   橘黄光线里,他眼神淡淡飘到她脸上:“时机未到。”   她窃喜:这个时机最好永远不要到!又问:“你接受女追男吗?”   迎上她投来的目光,他说:“如果是我喜欢的女生,当然……乐于接受。”   “……噢。”变相拒绝?难道他看出来了,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话题陷入死胡同,蒋照言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煮了杯咖啡,熬夜,需要提神。   回来时,季桐音还端端坐着,脑袋向前耷拉,睡衣低领烘托出后颈大片雪嫩的肌肤,光一照,莹润透明。   心里有点躁。   喝了口咖啡,他问她毕业什么打算。   “我哥想让我读研。”   “我是问你想做什么。”蒋照言纠正。   “我……”望了望他认真的神色,她心虚低头,“还没想好。”   *   这夜季桐音睡得极不踏实,很晚很晚才睡着。睡了没多大一会儿,迷迷糊糊听到外头有人说话;   “……你为了一个女生把肖正平打了……你不要冲动……李萍说……”   女人的声音。   顿时睡意全消,季桐音光着脚丫悄悄踱到门边,屏息,轻轻拉开一条门缝,清楚看见,蒋照言笔挺地站在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身后,一个身量苗条的女人挽着他手臂。   她很想冲出去,然而理智并不允许。   回到床上就塞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鼓膜震得生疼,眼泪哗哗地流。    ☆、第六章   “真没用,这么多天一点进展都没有。”回到学校,听完她的汇报,云苇大失所望。   季桐音抱着凉白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呵呵。你可当点心,别最后豆腐落进别人肚子理了。”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   嘴上说不急,心里岂能不急。   可再急也不能乱了   *   暑假正式来临,托仁慈校长的福,今年所有学生宿舍都可留宿,不用像往年一样合并宿舍,害得学生们在短短两月之内工蚁一样把铺盖卷搬来搬去。   季桐音和云苇都留校了,季桐音这种外地狗不回家有正当理由,她不解云苇这个土著为什么也留学校遭罪,要知道一开启暑假模式,食堂大半窗口都关了。   季桐音天天泡图书馆,冷气太足,吹得她骨头缝都疼了。她转移到门口位置,随着进进出出开关门,时不时飘进来些热气,没那么冷了。她喝口热茶,重新打开电脑,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季桐音仅瞄了眼门把上的手,就判定是个女人,应该还是一个见过的女人因为,那只手上的手链太眼熟了。她见过还抚摸过,且是从一个男人衣袋里摸出来的。   那晚那个让她哭了一夜的女人,就是这位。   她吸吸鼻子,想去知乎发问:   心碎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她这样想的时候,心已经碎成了好几瓣了。   那个女人身材高瘦、肤色白净,她的到来引起了一阵注意。她挑了一张空桌坐下,从防水收纳包拿出电脑和杯子,动作优雅。   不是学生。季桐音一眼判定。   久处校园,是不是同类,一眼便能知悉。   那么,最有可能是已毕业的学生。A大图书馆特别人性化,已毕业的学生,只要出示留作纪念用的学生证即可自由进入,还可以办理特殊借阅卡借阅图书。因此,时常可见来图书馆重温旧梦的已毕业师兄师姐。   那晚只觑见一个模糊的侧影,今日方看清正脸,季桐音越看越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看见没,那是卢晨,当年文院一枝花,现在大名鼎鼎的才女作家。”   后排两位女生的讨论提醒了季桐音。   卢晨。   原来是她。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连回忆都自动染上默片的黑白色调。长满白杨的广阔操场,中被低矮花墙隔开,一边是将近成人的高个子们发泄的战场,一边是时常被他们嘲弄的小短腿们暂时无忧无虑的天堂。记忆自动飘出属于那个年岁独有的汗水味和稚嫩气息。   背双肩包扎两条辫子的小女孩好不容易躲过不长眼睛飞来飞去的球,跳过矮花墙,慌慌张张跑到刚进行完一场酣畅篮球赛、喘息未定的高出她一个肩膀的大男孩面前,犹犹豫豫递出面巾纸,却早有长相和身材都远较她成熟的漂亮女生手握毛巾擦拭他额头、脸庞的汗。   那个女生,他们叫她卢晨。   隔了这么多年,那场回忆依然具有强大的魔力。季桐音顿感生无可恋。   自下决心要了却多年夙愿,心情便一刻云端,一刻深渊,如过山车。   “哒哒——”   图书馆最令人厌恶的三样事,抖腿、抠脚、高跟鞋。不知哪个没素质的穿高跟鞋进阅览室。季桐音愤恨抬头,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正从四楼借书室往楼下走。不是别人,是她躲都躲不及的李萍。   这家人怎么到哪儿都阴魂不散,她很想请道长做做法,驱邪。   她收了电脑,疾步离开。上岁数的弹簧门“嘎嘎”发出难听的声音,一不小心,她也步入了没素质行列。   那逃难般的动静想不引人注意都难,连卢晨都忍不住回头,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大书包的慌张背影。   “没教养!”   李萍怀里抱着一摞书“啪”摔在桌上,盯着门口方向,恨恨说。   卢晨再度回眸,那个慌里慌张的影子已经消失了。便转过身帮着将散乱的书籍码在一起,放好,“您学生?”   李萍摘了眼镜擦镜片,闻言一声冷笑,“要是我的学生,我有九条命也给气死了。”眼镜重架回鼻梁,忽然想到一个重大问题,吃惊地问,“怎么,你不认识她?”   *   云苇的爹给她安排了相亲,她不乐意,奈何胳膊拗不过大腿。   “去吧去吧,说不定就是一桩美好姻缘呢,反正你现在也没看上的男人。”   季桐音啃着冰淇淋劝她。   她嘴巴翘老高,小声咕哝一句,太含糊,季桐音没听清,再问,她却不说了。   季桐音撇撇嘴,看外面天都快哭了,赶紧跑阳台收衣服。   “要是你哥让你相亲,你见不?”   抱了一堆衣服回来,挂进衣柜,听见云苇这么问,她摇头:“坚决不去!”除了蒋照言,她谁都不喜欢。   云苇“哼哼”两声,鄙视她的双标。   季桐音理完衣柜,撂在床上的笔记本响了,连忙爬上去。视频接通,一颗圆滚滚的脑袋钻了出来,小胖手抓个奶嘴在空中挥舞。   “嘟嘟(姑姑)!qi(吃)!”   季闹闹很笨,眼瞅快一岁了,说话还不利索,连一向好脾气的徐婕都急了。   季桐音眼睛弯成月牙儿,冲他挥挥爪,“闹闹!嘟嘟不qi!嘟嘟qi糕糕!”说着从床头零食盒里捏了块儿抹茶蛋糕咬了一口,满脸陶醉状,吧砸吧砸嘴,引诱哈喇子直流的小胖墩,“好好qi!”   “要!”小胖墩伸出小胖手,往前抓了下抓了个空,嘴巴一咧,“哇啦哇啦”哭了。   “哈哈哈哈哈!”罪魁祸首边吃边笑倒在床。   徐婕扶额,抱走蠢儿子,放进儿童椅里,让他和他的兔小跳玩去了。看见兔小跳,季闹闹立马不哭了,两眼放光,抓住兔子两只长耳朵,迭声叫:“跳!跳!”   安抚好儿子,徐婕开始关心小姑子。问她学校食堂还有没有饭吃,宿舍热不热,钱够不够花。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都挺想她的。   季桐音眨眨眼:“再过一段吧,等论文有点眉目了,现在一点思绪都没。”   徐婕眯起眼,“你留学校真的是为了写论文?”   季桐音一挺胸:“当然了!”   徐婕抿唇,转而同她聊起别的。她性情温顺,说话也细声细气,令人如沐春风,季桐音很喜欢同她聊天。   “……比你大三四岁,稳重,颜值不低,家里也没得挑。你看什么时间……”   “嫂子!”季桐音眼尖,一瞧见异状,立马朝徐婕摆手,“嫂子,我有事,先下了,回聊!”关视频的瞬间听见季闹闹嗲声嗲气叫“爸、爸”。   甜甜的笑脸眨眼就从眼前消失,徐婕错愕。   “爸、爸——”   季闹闹一字一字向外蹦,徐婕回身一看,了然。   高大的男人一只手轻轻松松托起了胖宝宝。   “又这么晚,饭吃了吗?”   “吃了。”男人边捏孩子胖嘟嘟的脸边问,“跟她说了没?”   “我就稍微提了下,她正忙着写论文呢,没心思想别的。”徐婕柔声说,“你是不是太急了点,她还小,起码等毕业。”   “是不是她不乐意?她懂什么!这事不能由着她。”   *   那头,关掉视频的季桐音连吃了两块蛋糕压惊。   云苇的厄运这么快就传染给她,真是太不走运了。   但是云苇比她惨多了,她好在山高皇帝远家里管不到,云苇的爹可是随时都能杀过来。   两天后,她们背着包去图书馆,一出宿舍楼就被一辆豪车晃瞎了眼。季桐音掬了把同情泪,拍拍云苇的肩,念了句:“风萧萧兮——”   “走着瞧,我一定把这场相亲搞砸!”   上车前,云苇握拳,信誓旦旦。   季桐音在图书馆坐了一个小时一篇文章都没看进去,脑子里一直勾勒云苇相亲场景,想着想着险些笑出声。   眼前突一暗,有一道影子罩了上来。   卢晨坐在了她对面。   季桐音努力维持镇定,对自己说,她只是随便找个位子而已,不要想多。   可看见对方的眼神,她就知道,想错了。于是警觉起来,合上笔帽。   “不用自我介绍了吧。”作家的声音很小,“不兜圈子,我照直说。我和蒋照言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我都见过,却从来没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   “……”   季桐音努力克制自己,忽略掉最后一句明显的人身攻击,重点分析那句“我和蒋照言在一起这么多年”是哪一种“在一起”法。   “我查过你,成绩普通,六级还是擦边过的。你也配喜欢他?离他远点,不要再给他添乱。还有,你只是云展女儿的朋友,并不是云展的女儿,不要拎不清事实。”   季桐音一贯是秉承与人为善原则的,但这个原则并不适用于与她交恶的人。   “你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呵,我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天,怎么没听他提过?”她一手平放于桌面,一手撑着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对对方不屑一顾。“我受伤的时候他一直在照顾我,从医院照顾到家里。我们形影不离,哦对了,我还睡了他的床。”   卢晨噎住了,气得脸都变了色,瞪着季桐音,眼中“嗖嗖”飞出无数小刀。   她一脸淡然,神情自若。   卢晨瞪了她半天,眼睛里挤出一丝笑:“你不用得意,他只是在施舍。我认识他十多年,他什么人我最了解。”   她神情笃定,季桐音辨不出真假。尤其最后离开的时候还特地补了一句:“我们很快就会正式确立关系,到时候我一定让他请你来喝杯酒。”   季桐音咬牙,举起了杯子,险些砸下去。    ☆、第七章   夜风熏人,星河俱寂。   从老三丁海家里出来,裴文卿喝得有点高了,上了蒋照言的车。   都后半夜了,还是闷,车主人不惜油钱,车厢内非常凉爽。   冷气一吹,副驾醉酒之人脑袋清楚了些,也有点疼。抬胳膊按按太阳穴,肘抵在门上,摘了眼镜,默默注视灯火通明的街道。旁边的人开车很专注,一声不吭,车厢很安静。   须臾,裴文卿把眼睛架回鼻梁,又恢复了精明能干的样子。   “卢晨……”   “是你教老三的吧?”   两人同时张口,又同时沉默。   男人间的沉默更可怕。   方才,丁海不知哪根筋不对,旧话重提,一个劲儿逼问:老大,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给卢晨一个交代?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   一群人跟着起哄。   蒋照言笑说:什么意思,这么操心我终身大事,你们相当我妈还是我爸?   裴文卿脸扭向窗外,沉声道:“论坛的事,希望你引以为戒,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蒋照言睇他一眼,没有说话,刚毅的面部轮廓笼在一片明明暗暗的光里。   二十分钟后,车里只剩蒋照言一个人。   夜空黑透,街上终于空了。不知是否因留恋这份空荡,他不想马上回家,于是驱车漫无目的的在散去喧腾的城市里乱转。   A大校门突然出现在右窗外,他停车,望了眼三三两两学生走动的校园,又离开了。   舒舒服服在家休息两天,周一又要上班了。   破天荒的,一推开门竟然看到了林子俊,蒋照言不禁侧目。   “早!”   他已喝上咖啡了。   “早。”   蒋照言也给自己煮了杯咖啡。   刚打开电脑,负责人事的柳盈盈敲领着新招进来的实习助理进了来。   林子俊“哇”了声,望向柳盈盈身后身形婀娜的女孩子,两眼放光。   着修身得体西装套裙的女孩面上一赧,勾了勾唇,大大方方自我介绍:“蒋总好,我是新来的实习助理,我叫季桐音。”   眼神羞怯又落落大方飞向大办公桌后那人。   那人端着杯子,默不作声。   季桐音呆望了半天,得到一句:“随便坐吧。”   三个大男人的办公室又加进来一位女性,格局更添拥堵。好在裴文卿请了几天假,暂时还能松散几天,不过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蒋照言拿笔帽戳下巴:是不是应该把日期提前了?   公司运转不错,他和裴文卿手头的事越来越多,一间办公室根本不够用。本来已在别的写字楼租下整两层,定好忙完青年论坛就搬。可没想到,突发变故,论坛泡汤了。   “美女,坐这里。”林子俊光着脚把窗边一张椅子拉过来,放到他桌侧。堆在那里的一沓卷角的印刷纸,被他两手一拢抱起,荡起一层尘土。   季桐音连忙后躲。   “哎呦,抱歉抱歉。”罪魁祸首拆开一包湿巾递给她,再拆一包擦桌子。   季桐音握着纸巾擦脸,小心偷瞄蒋照言,他埋头看文件,只留给她一双秀挺的眉峰。   收拾完桌子,林子俊跑去茶水台。“要喝什么,咖啡还是蜂蜜柚子、蓝莓?你们小姑娘都爱喝花果茶,那玩意真能美容养颜么?广告吹的吧!哟,不巧,只有咖啡了!”   “……”   这厢,蒋总对着堆叠如山的文件,一直处于神游状态。   面前多了杯腾腾冒热气的咖啡,季桐音道谢。   “谢什么,都是自己人,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呢。”   她蹙眉:“仰仗我什么?”   林子俊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看看她,再朝蒋照言飞去一眼,笑得暧昧兮兮。   季桐音解释:“不是的,林先生,你误会了,我们……”   “你看你看,都你们了,还误会个毛线。嗳,老大没来公司那十来天,你们在一起?同居?”   季桐音脸“唰”红到脖子根。   “你很闲?”身后,冷冽的声音响起,“杏子坡……”   “呀!”林子俊跳起来,“还要给设计部开会呢,季妹妹你忙,下班再找你唠!”   门闭上,季桐音松口气。   下一秒,“啪”丢来一摞材料:“现在开始计时,两个小时,全部看完。”   季桐音回头看那人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便大义凛然点头:“我保证看完。”   她看得非常认真,除却喝水、上厕所,脑袋几乎连抬都不抬。   林子俊那个大喇叭一走,蒋照言也安心工作。   过了一段时间,有人敲门:“蒋总,到点了。”   蒋照言起身出去。   只剩季桐音一人,工作起来更加专注,为提神,又泡了杯咖啡,连糖都没加。   *   蒋照言跟地板厂的陈总谈完事,又陪对方去吃了A市特色菜。从深居陋巷的小饭馆出来,日头都稍稍偏西了。不管怎么说,事情谈成了,跑这么远吃顿饭也值了。   他很高兴,多喝了两杯,回到办公室,发现季桐音还在里面坐着。   “你回来了,我快看完了。”   她捏捏剩下的页数,以示真的快看完了。   他略略颔首,默默关上门。   季桐音继续用功。   “还没吃饭?”   声音是从大办公桌飘来的,这是他今天对自己说的第三句话。季桐音挺了挺腰,摇摇头:“还不太饿,看完再吃。”话音刚落,肚子“咕噜噜”叫了。   她拿起资料捂住脸。   蒋照言歪歪嘴,忍住没笑出声,拿起了手机。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有人敲门。   季桐音全神贯注看资料,忘记了饥饿。   一个冒着浓郁香气的塑胶盒子摆到手边,外面套着个塑料袋,袋子上沾满了热气液化后的水珠,那水珠像一只只山野精灵,坏心地撩着她的胃。她都快馋哭了。   文件夹被一只修长干净的大手抽走丢在一边,餐盒掀开,美貌的芝士焗饭上卧着一块牛排,热情向她招手。叉子、勺子也都从包装袋里释放出来,一一交到手上。另一只塑料袋里的奶茶杯也被插上了吸管。   做完这些,蒋照言默默走开了。如同将军解甲归田,深藏功与名。   季桐音揉揉脸:“谢谢。”   迅速解决完迟来的午饭,全心投入工作。一鼓作气,很快就看完了。   蒋照言让她写份总结。他很忙,不时有人过来签字或是商量事情,根本没空搭理她这个实习助理。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他不乐意看见自己出现在这里。   *   蒋照言忙了会儿工作,一抬头,看见她在不停揉眼睛。   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左眼不舒服,疼。”   她方才就觉得不舒服,揉了两下,越揉越疼,越疼她就越揉得凶,漂亮的左眼都成兔子眼了,还眼泪婆娑的。   “撒手!”   蒋照言拿开她的小手,大指食指轻轻撑开了她泛红的上下眼睑。由于上身前倾,他下巴几乎贴上她额头。   温热的指腹触在娇嫩的眼周,他指甲修理得很短很整齐,她没有被刮疼,还很舒服。眼睛是被强行撑开的,出于生理反应她上下眼睑老不由自主想往一处闭合,晶莹的泪液盈满眼眶。   “不许眨眼。”他小声命令。无名指指腹极小心极小心触上她润湿的眼瞳,口中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是一根眼睫毛。”话音落,松开手,无名指指腹沾着那根眼睫毛送到她面前。   季桐音脸烧得都可以煮鸡蛋了,眼睫毛湿漉漉的,一瞬不瞬望着他。他也正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没复位,两张脸挨得非常非常近。   她揉揉眼:“幸好早上赶时间没化妆,不然现在都能演小丑了。”   “你不用化妆就很漂亮了。”   她很开心,这话,是个女人都爱听。   那张思慕已久的清俊容颜,现在几乎就贴在她脸上,心生悸动,特别想摸一摸。鬼使神差抬手,眼看就要触上他紧绷的下颌,门“砰”地被人推开——   “哟,亲嘴呢!”   “……”   *   青旅位于东湖边一处山坡上,是在一栋旧式别墅基础上改造的。东湖被称作明珠,一水清碧,柔柔绵绵,岸上绕着一圈小山。湖光山色,姿容丰秀。湖边四时皆景,春生丝柳,夏开菡萏,秋飘丹桂,冬覆白雪。可说是A市旅游的招牌。   当初,才大三的蒋照言借了一笔钱从主人手里租下别墅用来改建青旅时,很多人都不太看好。青旅,那是什么玩意?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时间,这种好玩又经济的住宿形式迅速火火遍了大江南北。羲人青旅就扎在景区之中,生意好得不得了。   这几年,东湖周边地段不知翻了多少倍,幸亏蒋照言下手早,又赶在主人遭遇危机焦急用钱之际,签订了十年不涨价的合同。现在,主人后悔也没用。   “来来来,下午茶来了,大家慢用。”   云苇端了茶托,笑嘻嘻从餐厅走来。   “你们商量好的?”   吹开浮在咖啡上的奶泡,蒋照言问。   方才,林子俊闯进办公室,看到那尴尬一幕,一个劲儿拿两人起哄。   季桐音羞得趴桌上不敢抬头。当蒋照言问她肯不肯跟他去青旅查房,她立刻点头。   云苇腼腆一笑,目光射向季桐音。   季桐音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出卖了。放下杯子,慢吞吞说:“我们想找公司实习,刚好看到羲人招聘,就投了简历。”   “不考研了?”   她摇头,“本来就不想考。”   “家里同意了?”   她支支吾吾:“基本同意了。”   他“嗯”了声,对云苇说:“咖啡不错,谢谢。”说完丢给季桐音一个便签本一支笔,“跟我上楼。”   高层必须一周一次例行查房,严格检查,这是蒋照言定下的规矩。   检查主要是检查设施,杜绝一切安全隐患。   “住宿行业首先必须要保证的就是安全,所以检查一定要细致,一定要杜绝万分之一的潜在隐患。”   乍从日日追剧看小说的校园生活切换到职场模式,季桐音仍颇感吃力。   云苇天天晚归,一回来就抱怨入住的奇葩太多,大头做事脑袋又不带转弯的,可怜了手下一干人。   季桐音问她为什么投客房部。   不知那日她用了什么方法搞砸了相亲,搞得云父一怒之下断了她的财路。她不得不出来找工作。恰季桐音想进羲人实习,她也跟着来了。   云苇把长发挽成一个髻,端起脸盆朝朝洗手间走去。“我闭着眼瞎投的,大头面我的时候才知道投了客房部。”   *   一周后,季桐音再度去了青旅,蒋照言有事,她一个人来了。没进门就听见一群人嚷嚷。   “季助理,快来!”大头看见季桐音像看见了救星。   季桐音走过去,瞄瞄那一群荷尔蒙过剩的少男少女:“什么情况?”   他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她大略听懂了:这群少年想住一间,但是店里男女混住间订完了,只剩女生多人间和男生多人间,少年们就问能不能专门给他们安排一间。大头说不行,不合规矩。对方说他办事不灵活。双方各执己见,就嚷起来了。   “季助理,你说怎么办?”   季桐音想了想:“就按他们说的办吧,另外安排一间给他们。同时更新□□,说房间已经订出去了。”   大头抓抓脑袋:“这行么?蒋总那边……”   “蒋总那边我负责!”   大头肥爪一拍:“成!”立刻去安排保洁阿姨打扫刚刚空出来的一间客房。   少男少女们对季桐音表示感谢,一个伶俐少女噼里啪啦说:“美女姐姐你真爽快,刚才那位胖哥智商太捉鸡,死脑筋,磨磨唧唧烦死人了,给你们老板提提意见,换个脑袋灵活的来管事!”   季桐音听了,心有所动。   回到公司,蒋照言也处理完了事情。季桐音汇报完安检状况,又慎重将换房之事作了汇报。汇报完,抬眉,静静望向他。   蒋照言指指椅子,让她坐下。“不错,这个事情处理得很好,表扬。”   季桐音满怀期待:“那我是不是可以留下了?”   “我说过让你走?”   “我看得出来,你不太乐意。我想告诉你,我真的不是来玩的。”   他笑了:“我信。”   两人聊起了工作,不免聊到大头。在他面前,不需要掩饰,季桐音照直说了自己的想法。   午后日光分外刺目,蒋照言拉上窗帘,顺带给她煮了杯咖啡,温纯的嗓音讲了一段故事:   “大头以前是送外卖的。有一次他给我送外卖,迟了快两个小时,我一肚子气,打算投诉他,可是门一开,一个彪形大汉鼻青脸肿出现在我面前,垂头丧气,看上去既可怜又滑稽。他磕磕巴巴解释说刚下过雨,骑过一水坑时电动车摔了,他栽到了坑里,饭菜全撒了,又回店重做。我看他可怜,就算了,谁都不容易。让他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给了他一个苹果。这样,我们就成了朋友。后来他知道我准备开公司,信心满满说能帮我。我听了好笑,心说他可真能吹。可是后来,注册公司那些能把人烦死的手续流程,真的全是他替我办好的。”   季桐音瞪大眼,难以置信,大头话都说不利索!   蒋照言笑得很诡异:“答案很简单。他亲戚是工商局管事的,他去办,自然一路绿灯。”   “……”季桐音哑然。   他毫不避讳,“人在江湖,必须按江湖规矩办事,除非有资本凌驾于层层秩序之上。”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现在没有能力打破这些秩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季桐音垂下眼睑,默了片刻,小声咕哝:“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   她眼发酸,想了会儿,又说:“可是大头真的不太适合做管理者。”   蒋照言告诉她,本来有个办事能力强的杨华负责管理客房部具体事务,大头只是挂个名,只是杨华家中有事,请了长假。   “那为什么不再派一个人?”   “再派个人过去,给什么头衔?再者,杨华回来了怎么办?何况,公司本来就缺人。”   季桐音没话说了。   蒋照言从书立取出一个档案袋拆开,状似随意却句句都极具分量:“不要把人想得太美好,尤其不要把我想得太美好,你会失望的。”   这是……拒绝她?她努力平息下心跳,看着他的眼睛:“可迄今为止,我遇到的人里,你是最好的。”   蒋照言默然。   季桐音盯着自己脚尖看了半天,犹豫要不要勇敢说破。目光一转,看到他桌上的书,不由问:“你喜欢她的书?”   他眯起眼,看见她从书立抽出一本书:“哦,别人送的,随手塞进去了,还没顾得上看。”   “是作者本人送的吧?她喜欢你。”看一下他脸色,她肯定道,“我有印象,在一中的时候,她老跟着你。”   他没回答。   她很想问一句,你喜欢她么?怕自取其辱。   ***   周一,她精力充足,第一个到了办公室。开窗透气,打扫卫生。等霉味散去,才开了空调,打了三杯咖啡。等蒋照言和林子俊来了就能直接喝了。   说起林子俊,他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嘴贱。自那天被他撞见,有事没事就来逗她。有次她急了,义正言辞警告他以后不许开玩笑。他满不在乎,说,有什么害羞的,喜欢一个人是多么光明正大的事。   季桐音噘嘴,我喜欢人家人家又不喜欢我。   林子俊双手抱臂,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皱着眉,我问过,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林子俊同情地拍拍她肩,喜欢算个屁啊,又没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咱还能挖个墙角呢。老大指标空着呢,妹妹,你好好努力,哥哥会帮你的。   “那……”她揉揉鼻子,“卢晨呢?”   “她有病!”   季桐音立刻就把他划归到好友栏了。   这位好友挺够意思,说话算话,时不时创造机会让她跟蒋照言独处。   她心领,也常常带点小零食作为酬劳。对方笑纳,说,不必客气,互帮互助。   过了几天她才明白互帮互助的含义:他打着为她创造机会的幌子,堂而皇之迟到早退。想明白这点,她立即板着脸夺回送出的零食。   “喂,你过河拆桥!”林子俊控诉。   “呵呵,对不住了,我是蒋总的助理,凡事要以蒋总利益公司利益为重。你迟到早退,当心我打小报告!”   林子俊磨磨后牙槽:“孔老二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妹妹,你两样全占了。”   妹妹眨巴眨巴眼:“小人是小孩儿的意思,谢谢你夸我嫩。”   “……”   拌嘴归拌嘴,当进门就闻见香喷喷的咖啡时,林大设计师笑得眼睛都没了:“老大,我大嫂真体贴,天天给我泡咖啡!”   蒋照言扶额,季桐音脸通红,恶狠狠地:“我明天就买包耗子药!”   “噗——”   林子俊又逗了她几句,眼瞧她真急了,才闭嘴。   季助理第一周的实习生涯很愉快,如果裴文卿没有出现的话,会一直愉快下去。    ☆、第八章   裴文卿在门外愣了一分钟才进来,推门看见个女人,起初还以为走错办公室了,定定神,看到熟悉的摆设,以及熟到不能再熟的林子俊那张欠扁的脸,便没犹豫,踏了进去。   “哟,老裴!”林子俊打声招呼。   裴文卿牙疼。老赔,老赔,这他妈咒谁呢!说过几次,这货就是改不了口。耷拉着脸没搭理他,把车钥匙丢到自己桌上,踢开椅子坐下。   季桐音眼神飘了好几圈,最后落在林子俊脸上,意思是:用不用招呼?   林子俊吸口水,压低声音:“甭理他,他内分泌失调。”   季桐音“噗嗤”笑了。   蒋照言打完电话回来,看见裴文卿,一喜:“你回来得正好,下午有个会,你跟我一起去。”   “什么会?”   “市酒店行业协会组织的,点名让各家负责人去。”   “知道了。”知道这是让他去应酬。   午饭后,蒋照言亲自开车。他还没雇司机,一方面节省开支,一方面可以推掉许多应酬场合喝酒的麻烦。   看见季桐音蹦蹦跳跳拉开了副驾的门,坐在了本应属于自己的位置,裴文卿好半天没回神。   看她在林子俊旁边坐了一上午,他误以为是林子俊带来的女人,还想着要警告那小子办公室不是风花雪月的地方,不曾想弄错了。   蒋照言开了后车门,介绍:“季桐音,我的实习助理。”又指指站在车边的男人,向季桐音介绍,“裴文卿,公司副总。”   副总还没上车,自己就已坐稳系上安全带了,季桐音不好意思,弯弯眼睛:“裴总好。”   裴文卿审视她一眼,表情不大随和。末了只微微点下头,抬脚上车。车门“嘭”一声关上。   是个座谈会,一个什么什么主席在台上口沫横飞,下面乌压压坐了一群萝卜,时不时点头、鼓掌、机械地笑。季桐音无聊得都快睡着了,揉揉眼,摸出手机跟云苇聊□□.   突然覆来一掌,拿走了手机。   她仰头,吃惊地看着边儿上的人。   蒋照言把手机放回她包里,目视前方,小声说:“有摄像。”   她吓得立马坐直,上下左右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往他这边凑了凑,紧张兮兮问:“在哪里?我刚才有没有被拍进去?”   头顶传来低低一声笑,她明白自己被耍了,哼一声,握起小拳头,捶了他胳膊肘一下。   蒋照言翘翘唇角,没有报复。   他旁边的裴文卿瞥了他们一眼,深深皱眉。   主席发完言是副主席,完了还有什么什么理事,结束时季桐音都快憋死了,当听到还有会后活动差点口吐白沫,她想问蒋照言可不可以先走,可是他被几个人缠着脱不开身。   “今天可逮着蒋总大驾了,韩某要向你讨教讨教生意经。”一位头发梳得油光可鉴的中年男子同蒋照言寒暄。   蒋照言谦逊一笑:“韩总可别捧杀我。”   “我说的可是实话,等下一定多敬你几杯。”   “今天怕是不行。”蒋照言口里说着,眼睛似有若无飘向窗,窗下那个身形婀娜的女人握着手机,时不时向这里望一眼,一脸焦躁。   韩总“哦”一声,心领神会:“我懂,我懂。江山重要,美人更重要。那改日,我做东,一定不醉不归。”   “一定。”   看见蒋照言直直朝自己走来,季桐音眉开眼笑。一点不知自己被当成了幌子。   “韩总。”   “文卿,正想找你唠唠,看你一直被那帮老头子缠着。”两人碰了一杯。韩总又说,“蒋总都带小姑娘来了,老弟你呢,有情况没?”   裴文卿回答:“情况当然没韩总你多。”   “你小子!”对方笑骂,给了他肩头一拳。   裴文卿面上带笑,心里却皱成一团。   上车去酒店前,发了条短信给卢晨:“你说那个女人叫什么?”   到达时收到了回复:“季桐音。”   *   次日,裴文卿一到公司就进了人事部。   人事部主管柳盈盈正对着镜子补妆,慌得收了镜子。   “那个季桐音怎么回事,谁招的?”   “我,还有大头。”   “大头?”裴文卿上火,“你脑子进水了?”   柳盈盈红着脸,快哭了:“地方有限,人手也不够,总部就和客房部一块儿面了。”   裴文卿见不得她那副样子,不耐烦说:“行了,我知道了,以后长点记性,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你们老大身边放。”   蒋照言虽然平时冷了点拽了点,但说话做事从不带架子,时间久了上上下下摸透他的脾气,张口闭口都叫“老大”。   柳盈盈瞪眼:“不会吧,那姑娘看着挺乖巧的。”   “你眼近视多少度?”裴文卿不留情面讥讽,镜片反射着光,“擦亮眼睛,给我盯紧了她!”   柳盈盈会意,点头。   *   青旅几个单间的装修事宜早就提上了日程,依照蒋照言的要求,设计师林子俊本人必须亲自到场监督,为说动林大设计师,他使出了加奖金的大招。意料之中,看见自诩高风亮节的设计师两眼放光,活像见了骨头的狗。   日期定好,不明何故林子俊又变卦,放话打死也不去,谁都说不动。   蒋照言沉着脸。裴文卿最直接,已经在活动右腕了,明显要以武力相逼。林子俊熟视无睹,大咧咧靠着椅子,臭脚架在桌上,美滋滋啃着从季桐音那里抢来的零食,一副“看你们能拿大爷我怎么着”的欠揍脸。   季桐音立在一旁,眼睛在蒋照言和林子俊脸上轮来轮去。越看蒋照言脸色越不对,她捏捏爪子,上前夺了林子俊的零食。   “干吗?你也跟他们一伙挤兑我?”   季桐音瞄眼蒋照言,回过头,压低声:“跟我出来,我有话说。”   林子俊没犹豫,放下臭脚丫跟着她出去了。   裴文卿看向蒋照言,蒋照言摊手,表示不关己事。   五分钟后,两个人回来了。   季桐音是笑着进来的,得意之色浸上眉梢,眼睛弯成了两瓣月牙儿。   蒋照言乐了,愉快笑出声。反观林子俊,说不清什么表情,非哭非笑,一脸诡异,跟他的人挺配。   他低低“哼”一声,二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   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玩意,最后鼓鼓囊囊塞了一包,扬手丢给季桐音:“给我拿车上去!”   “凭什么是我?”   林子俊暧昧一笑:“你说凭什么?”   季桐音瞪瞪眼,不得不妥协。   “骗子!老大蒙我!”一出门,林子俊就大骂蒋照言骗子,那浓浓幽怨之情活似一个弃妇。   季桐音一阵恶寒,按下电梯数字:“得了,甭跟怨妇似的。拿人钱不给人干活,你还有理了!”   “你懂个锤子!”林子俊苦大仇深进了电梯,“你是不知道当初他甜言蜜将我骗,大骗子!”   电梯里的人不由齐刷刷朝他看去。   “……”季桐音默默离他远点。这马上就要泪洒相思地了。   林子俊哪顾得上这些,义愤填膺话起当初。   当初林设计师可是业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设计风格以新奇好玩、接地气又不庸俗而走红,还拿过一项国际大奖。毕业前就给几家广告公司打零工,账户数额源源不断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本来,以他的资质,毕业根本不愁找不到东家。想签他的资本家也特多,最后却卖身于那时还名不见经传的蒋照言。身边朋友一概表示不解。   季桐音也不解,瞅了眼电梯数字:“对呀,为什么?”   “我被他忽悠了!”   坦白讲,即便从男人的角度看,蒋照言也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男人。林子俊看他第一眼就心生好感,觉得他心目中的成功人士就该是这样的:英气,沉稳,风度翩翩,又果断干练。当然,他早过了中二期,才不会因为浮云一样的“人格魅力”就轻易签卖身契。   蒋照言仿佛洞穿他心事,一副了然于胸的自信神色,气定神闲问他:“林先生,对于设计师而言,什么最重要。”   “灵感。”   “哦。那灵感在什么状态下才能不受干扰?”   “自由。”   说完这两个字,年轻的老板眼睛一亮:没错,是自由。林先生才高八斗,我给的这点薪水的确配不上林先生高才,可我能给你别人给不了的东西,那就是自由,百分百的创作自由。   他向他保证,只要进公司,所有设计相关的大事小情全部由他说了算,任何人不得指手画脚。还有最诱人的一条,不用受冗杂的规矩管束。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心动他林子俊就是个蠢货。没错,别人能给他更多的钱,可是给不了他“大爷”一般的荣誉感。   “我当时绝对鬼上身才着了他的道!还百分百自由,屁!现在硬逼我傻x一样去监工,毛线的自由!”   季桐音努努嘴:“那也怪不得别人,就算是‘陷阱’,也是你心甘情愿跳的。”   到了一楼,二人走出电梯,林子俊从季桐音手里接过包,笑得令人发麻:“妹妹,哥哥可都是为了你,你加油,可别让我失望。”   季桐音推他一把:“快走吧你!”   真是比女人还麻烦,目送他滚,季桐音擦擦脑门的汗,哼着歌快速跑进电梯,心里盘算如何向蒋照言邀功。   电梯停下,她脚步轻盈踏出来。走到办公室前,听见里面的争吵声。   “……师妹?就是砸了肖正平那个?你居然为了她得罪了肖方国……论坛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全公司员工好几个月的薪酬!”   “我再说一遍,与她无关!”   “呵!好,那说点跟她有关的!她来这儿干什么来了,瞎子都看出来她对你没安好心!我警告你,你不能对不起卢晨。她以前那么帮你,现在又为了你拉下脸去求李萍,好不容易求来一个可能让肖方国松口的机会,居然被你当垃圾一样踢掉了!你他妈脑子有病!”   ……   季桐音闭闭眼,大力推开门。门重重撞上墙壁,发出“咚”一声巨响。   “抱歉,你们吵架声音太大了,想‘听不见’都难。”   蒋照言按桌站起来,丹唇轻启:“那小子走了?”显然想转移话题平息这场事端。   怎奈,季桐音并不这么打算。   她反手阖上门,盯住裴文卿:“裴先生,你说对了,我的确没安好心。”   裴文卿嘲弄瞥她一眼。   无视他的嘲讽,季桐音炙热的目光望向蒋照言:“蒋照言,我喜欢你,很久了!”   蒋照言僵硬的身躯一震,心脏裂开一条深渊。   季桐音眸中顾盼神飞,粉薄的唇向上弯起,晶莹剔透的水瞳闪着璀璨的光,笑容张扬明媚,还多了份真实的羞怯。   我喜欢你,   很久了!   一直以来,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向他示好的女人,明里暗里都有。可是从来没有谁,像她这样,如此明目张胆,又如此羞涩腼腆。   裴文卿从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三观遭到冲刷。没成想,这女人竟然又不知羞耻问蒋照言:“我想让你做我男朋友,可以么?”   蒋照言瞳子剧烈一缩,一瞬不瞬看着她,内心像遭遇飓风的海,翻腾,不得安宁。   沉默良久,他薄唇轻启,淡淡说:“不可以。”    ☆、第九章   “噢。我、我知道了。”季桐音优美的脖颈弯下,像受伤的天鹅,“我……我有点事,先回学校了。”   言毕夺门而出。   蒋照言立刻追了出去。   季桐音一口气跑到大楼后的树林,扶着一棵树喘气,眼泪大滴大滴滚落。   “对不起。”蒋照言递来一张洁白泛香的手帕纸,诚恳说,“别伤心了,我不值得你伤心。”   她接过来,背对他站了好久,才缓缓转过身。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也存了心眼,我想过你会拒绝,所以故意当着裴文卿的面告白,想着你顾及我的面子,也许可能不会拒绝或者不会拒绝得那么彻底。我太自以为是了。”   刚哭过,嗓音有点沙哑。   蒋照言把手按在她脑袋上,像大哥哥安慰小妹妹那般,揉了揉:“都是我不好,要不,你打我两下?”   他若仅仅冷酷无情拒绝还好,偏偏又如此饱含深情安抚她,宛如蜜里藏毒,她放不下!   “你、你能抱我一下么?一下,一下就好。”她恳求,眼里闪着泪花,还伸出一根手指比划。   蒋照言口中发出细微的叹息声,勾着她柔软的颈肉,把她按进了怀中。   她伸手搂住他的背,趴在她朝思暮想的地方,小声呜咽。   浓夏,连夕阳也是毒的。即使两人站在树荫中,也淌了一身汗。   为了表示歉意,也为刻意抹掉今日这不愉快的一笔,蒋照言请她吃晚饭,却不期而遇卢晨。   卢晨施了妆,光彩照人。   “好巧。”蒋照言主动打招呼,指指季桐音,“介绍一下,这位是……”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季桐音主动出击,“卢小姐去学校找过我,还给我上了一堂人生课,让我深刻认识到跟蒋总之间的差距。”   卢晨看向她的目光也不怎么友善。   蒋照言看看季桐音,再看看卢晨,不明所以。   卢晨看看他:“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他犹疑了下,对季桐音说:“等我一会儿。”   季桐音分秒度日如年,生怕他一去不回。等他终于回来,她都接近崩溃了。她问:“你喜欢她么?”反正已经捅破了,死也要做个明白鬼。目光聚焦在他棱角分明的脸,灯火通明中,看到他轻轻摇了头。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季桐音一抬头,看见卢晨抱臂站在过道,咬着唇看着蒋照言,潸然欲泣。   “别看了,”他敲敲季桐音脑袋,把菜单推过去,仿佛根本没看见过道还有个人。   卢晨掩面离去。   接着,裴文卿也从楼上下来,愤愤瞪了眼蒋照言,大步前去追赶卢晨。   季桐音惊得下巴都掉了:谁能告诉她这到底什么情况?   蒋照言是不会告诉她的,看他脸色就明白。   她点了两个菜,出于礼貌把菜单给了他。   他砍了她一眼:“你放心,她不会再去打搅你。”   只这一句话,她突然就不伤心了。这样的男人,她怎么可能放弃!   *   蒋老板要出席一个活动。身为助理,季桐理应陪同前往,不料竟来了姨妈,一张小脸惨兮兮。好心的蒋老板便准许她不去,她感激得山呼万岁。   临近中午饭点,柳盈盈敲门进来。说人事部同事们打算一块儿叫外卖,问她要不要凑单,有满减。   季桐音寻思,一个人吃饭是挺无聊的,就同意了,连声道谢,和她一起去了人事部办公室。   妹子居多,汉子只有一两个。阴盛阳衰,怪不得林子俊嚷嚷人事部“阴”气太重。   订的餐很快就送到了。   季桐音尝了口,味道不错,再吸口热饮,小腹舒服多了。   “卢晨姐最近忙什么呢?好像很久没见她了。”身后一人说道。   季桐音筷子夹了块肉,本来要往嘴里送,却偏了,掉到了摊开的餐盒盖子上。那晚之后,她也没见过卢晨。   “新书大卖,听说正全国巡回签售呢!快回来了,到时候咱们组团让她签!”柳盈盈同姐妹们说笑,见季桐音停下筷子,诧异,“小季,你怎么不吃,不合口?”   “不是,噎着了。”说着抱住了饮料杯。   柳盈盈继续:“你是没见过,卢晨跟老大郎才女貌,在一起是早晚的事。惦记老大的女人不少,可这么多年过去,他身边还是只有一个卢晨。大家都是有道德知廉耻的,没人愿意做小三。唉,说起小三,小季啊,现在的女大学生是不是很多都不安分,随意插足别人?”   季桐音闷不做声,努力嚼鸡腿,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   其他人跟着附和:   “现在的女生太不要脸,上赶着抢别人男人,又不是男人都死光了!”   “也不是谁都能做小三的,光有脸蛋身材没用,得有人品有脑子!”   “噗——说得好!”   “好个屁!”   哄笑声中突然冒出来个违和的声音,循声看去,林子俊手插裤袋斜吊儿郎当走进来。   “林……”   “刚才是你说光有脸蛋身材没用?”他指着柳盈盈。   对方点头。   他大指食指一撮,打了个响指:“柳小姐,你不懂男人,像我,就喜欢包柳小姐这种好脸蛋好身材的女人!”   季桐音忍笑忍得双肩颤抖,柳盈盈一脸尴尬。   林子俊装作没看见,似很有经验的说:“你们刚才说女大学生当小三?无知!公司女职员、女作家当小三的更多,反正又没写脸上,谁是小三还真不一定!”   方才为卢晨伸张正义喋喋不休的一干人哑巴了,季桐音憋笑快憋出内伤了。正得意,林子俊凿她脑袋:“吃饱没?”   “饱了。”   “走,找你有事。”   他们一走,屋里大乱。   “柳姐,怎么办,要单她一个人还口说无凭,可林设计师也听到了,要是告到老大那里……”   柳盈盈也慌,面上仍佯装镇定:“没事,有裴总在。”   “哈哈哈哈哈!”   回到办公室,季桐音大笑不止,手扶桌,腰都直不起来。笑累了,放肆地倒在蒋照言椅中。   “你太毒舌了!柳盈盈被你噎得一脸便秘!”   林子俊耸眉:“你只听出来毒舌?”   “不然呢,还需听出什么弦外之音?”   “笨!”林子俊骂了句,提点她,“多动动脑子多睁睁眼,慢慢悟去吧。”末了又说,“以后她们再这么挤兑你,你就直接骂回去。卢晨又不是人民币,还非人见人爱?一群脑残!这事,准是老裴搞的鬼。”   季桐音也想到了,晃晃椅子,揉揉太阳穴:“我搞不懂,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意见?”   “他们之间那些破事,呸,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现在懒得讲,反正我讨厌卢晨,我喜欢你,我全力支持你搞定蒋照言。”他急躁地挠挠头,“不说这些婆婆妈妈的,我找你有事,收拾收拾,下午跟我一起去。”   “去哪儿?”   “青旅啊,跟我一起去当监工,不然我也不去了,耽误了你言哥哥生意可别怪我。”   “……你敢再恶心点吗?”   “你梦中情郎!”   “……” ☆、第十章   林子俊到底把季桐音诳去了青旅。   季桐音不明他为何一定要把她带去,问他,他说一个人太无聊,想拉个能磨嘴皮子的过去陪着。   季桐音扯扯嘴:“骨骼清奇。”   看到她和林子俊一起走进来,云苇愣了。   季桐音伸手在她脸前晃晃:“不认识了?”   云苇笑:“外面挺热的,喝点什么?”看看她,又看看林子俊。后者聋了似的,理都不理,面瘫着脸上了楼。   云苇笑容僵了。   季桐音愤愤道:“甭搭理他,中二晚期!”   云苇没说什么,拉着她去了员工休息室。打了两杯百香果蓝莓汁,加了冰。喝一口,透心凉,暑气顿时消了不少。   云苇回家住了几天,算算两人也好几天没见了,自然有许多情报需互换,聊着聊着,季桐音都忘了林子俊。   说起是她说动林子俊来监工,云苇好奇。   季桐音抿嘴笑:“我就问他,你不是说愿意帮我追蒋照言,现在就需要你帮。你乖乖来青旅,就算是我说动了你,就算我帮了蒋照言一个忙,他肯定感激我。”   “呵呵,真鬼!”   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下班时间,林子俊问季桐音走不走。   季桐音摆摆手,你先走吧,我等下跟云苇一起回学校。   林子俊乐得自在,趿拉着拖鞋就走了。   回去的公交车一颠一颠的,季桐音靠着窗都快被晃睡着了。猛然想起一个问题:林子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次日,一进公司,季桐音就被裴文卿劈头盖脸一顿骂。   起因很简单,她昨天和林子俊出去了,办公室没人,耽误了很多事情,几个部门主管等签字找不到人,本来昨天就能办的事情硬生生拖到今天。   裴文卿本就看她不顺眼,这下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怎么可能放过。从季桐音进办公室到现在,他口沫横飞骂了半个小时。季桐音许是自知理亏,杵门边老老实实站着,任由他骂,也不顶嘴。   蒋照言甩甩头:“差不多得了,骂这么久你渴不渴?”   “你闭嘴!公司规矩你定的,现在是要自己打自己脸?”镜片后飞来狠厉的眼神,嘴上更毒,他怒指季桐音,“你以为这是学校,想上课就上,不想上就不上?林子俊让你去你就去,他要跟你上床你也乖乖脱衣服?”   蒋照言“啪”摔了杯子,大声吼:“裴文卿你够了!”阴着脸站起来,走向门口。   手臂搭上季桐音肩头那一瞬,腕上滴下一滴泪。他心一惊,二话没说,拉着她就出去了。   电梯里,拿了张纸巾给她,她摇头。   明明眼睛都红成兔子了,还逞能。蒋照言于心不忍,也不顾电梯里还有两位公司女员工,就那么旁若无人地捏着纸巾覆上了她的眼睛。   两名女员工惊得下巴都掉了,还好没有发出声。   季桐音羞得无地自容,也幸好眼睛被捂住了,不用看她们的表情。   很快下至一楼,电梯一开,她立刻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蒋照言剥了颗糖给她。   一掰手闸,车子驶动。   冷气上来,舒舒服服吹在脸上,嘴里甜甜的,季桐音感到丝丝惬意,懒懒靠着椅背,没问他去哪儿。觉得就这样看一天的风景也不错。   蒋照言放了支歌,调子舒缓,如一汪静水。   车子驶过趴在废河道边的一段古老倾圮的城墙,歌正好唱到:   “城门之下白马少年唱过的诗行   梦里到过的远方   星光里面一盏河灯点燃的愿望   最初交错的时光   是谁说出誓言   又用余生一再重复   ……”   季桐音眼睛没那么红了,仔仔细细听了会儿歌,说:“这歌真好听,回头发给我。”   边儿上人点头,见她情绪好转,便问:“为什么不反击?”   她挠挠下巴,一副自认倒霉的口吻:“是我不对,我确实不该离开办公室。我哥老说,做错事活该被骂。”   车速很快,柏油路迅速后撤,整排整排的树木傲立在七月流火中。季桐音自动脑补了一串又一串高亢的蝉鸣作画外音。   安静了好半天,她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杏子坡。”   到了地方,停好车,沿河堤走了一段距离,看见了几栋小洋房。   杏子坡靠山临水,景致独好。早被无孔不入的房产商盯了梢,开发出好几个高级别墅区。但因位置偏离市区,交通不便,入住率一直偏低。   “你想租下来?”   “是啊。”蒋照言伸手在空中划了条弧线,“附近的竹山、碧溪等几个点已经开发成了生态旅游区,预期游客数量非常乐观。我让人做了市场预估,如果能把这里的房子租下来,收益率将会很可观。”   季桐音转转眼珠:“我明白了,所以你天天逼林子俊快点拿出设计方案。”   他点头:“那小子是个魂淡,不逼他一把给点压力,早散架了。不过,最大的困难不是方案。”   “那是什么?”   “资金。”   两人沿原路返回,蒋照言寻了张长椅坐下。   “这里马上会有高速通市区,房价上涨是分分钟的事情,几家开发商都在观望,等着卖个好价钱。我努力了很久,却没说动一家。而且,即使说动了,按照现在的价格,公司一时也筹不到这么一大笔资金。”他很头痛,不租新楼盘也不行,随着人气节节攀升,青旅房间越来越不够用了。   季桐音提脚尖在地上划了半天:“还有别的选择么?”   “目前这里是最优选择。”   两人同时缄默,俄顷,季桐音蹦蹦跳跳来到长椅边,坐下,故作轻松地聊起了别的。   前方堵了块儿大石,搬不动,只好绕行了。   许是聊到自己感兴趣的,蒋照言语气比方才明快许多。说到兴浓时,起身走下坡面,来到河边。   季桐音立马跟上,眉眼含笑望着他伟岸的身姿,听他说理想抱负。她最喜欢看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像指天画地的王者。   他说,再过两年就把公司迁回C市,月是故乡明,在A市吃得再开,终究是个外乡人。之所以在A市起步,是因为有导师和师兄弟在,可以帮衬他许多。   季桐音和他并肩立着,学他手扶护栏眺望无垠水面:“我也要回去的,我哥不太想我在外面。”   “那为什么不留C市念书?”   她旋转身体,定定望向他:“为了你。”   她眸光澄澈,不掺一点杂质,比这河面纯净多了。被这样的眸光无限深情地注视着,蒋照言自问承受不起。只跟她对视片刻,就移开了视线,重新盯在河面。   河上有渡船,三两只,河面很宽,划远了,只眺见粼粼波光中两三黑点。   季桐音咬着唇,手指发力挠护栏,指腹都快破了。不甘心,又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得罪了肖方国?”   “男人为女人扛事是应该的,一桩小事而已,没必要让你知道。”   她仰头,目光炯炯,望着他俊美又冷漠的脸,视线渐渐模糊。“只是这样,没别的因素?”   他摇头,一脸漠然。   她转身就走。   蒋照言很快追上来,伸手扶住差点崴了一脚的她。   “放手!”   “季桐音!”他拧眉,低喝一声,双手扣住她肩膀,截断她前行的路,“肖方国敢拿你的期末成绩做文章,敢报复我,却不敢动云苇,为什么?因为他不知道你是季康的妹妹,因为他忌惮云家的财势。所以,你明不明白,现在的我根本没能量向一个女人许诺未来!”   “我不在乎!”季桐音大喊出声,扑向他怀中,边哭边说,“我只是喜欢你,其他的都不在乎!”   她脑袋顶在他颌下,不知哪个牌子的洗发水,味道异常清雅好闻,蒋照言有些贪心地多吸了几口,闭上了眼。很快,就沉着脸把她推开,冷声道:“我在乎!你哥在乎!”   季桐音痴痴望着她,泪水淌了一脸都没擦。   蒋照言再次覆上她的脸,这次没用纸巾,温热的大手直接触上她细腻的肌肤。   “回去就把今天说的话全部忘掉,你会有更好的选择,但那个选择不是我。感情问题,不在我目前的人生规划里。季桐音,我只能说抱歉。”   *   河边谈话之后,季桐音没有再来公司。   裴文卿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卢晨,卢晨一回A市就来公司给大伙送上从外地带回来的特产。   林子俊拿起一块糕点瞅了瞅,又丢了回去。“老大,我们家音音妹妹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我想喝她煮的咖啡。”一走了之太不够意思了。   卢晨一脸尴尬。   “她家里有事,要回去处理。”蒋照言心不在焉说,又问,“你自己不会问?”   “我问了还要你干吗?”林子俊抛一个“你个白痴”的眼神给他,想想不对劲,又问,“是不是你对她说什么了?”   裴文卿抢答:“你是女人?婆婆妈妈的。”   林子俊向来不鸟他,也不管卢晨脸色多难看,直接回敬:“比不上你,都快成媒婆了!奉劝你一句,管好你自己,少TM咸吃萝卜淡操心!别人的事轮不到你掺和!”猜到季桐音不来上班八成跟裴文卿有关,那天的事他听说了,心里暗骂裴文卿不算男人,有什么冲他来,跟小姑娘发什么火。   越想越火,闷掉半杯茶,站起来就走了。   “我妹妹不来,我也请假。青旅那边我不去了,谁能耐大谁去!”   蒋照言哭笑不得,眼睛不经意落在那张垫着哆啦A梦图案坐垫的椅子上,眸色一暗。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君你死了吗 评论君你醒醒啊 我哭给你们看(? _ ?) ☆、第十一章   接到电话,蒋照言恍若做梦。难以相信,天上竟然掉馅饼。   合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即使公司法律顾问说没问题,他仍觉不妥。   薛总问:“蒋总不放心?”   他坦言难以置信。   对方表示理解:“有疑虑尽管说。”   “能冒昧问一句,为什么?”   几天前,他接到自称是恒宇置业助理的电话,称可以将恒宇旗下的红枫苑租给他——那正是他此前在杏子坡看好的几个目标别墅之一。求之不得,他立刻就答应了。对方又送他一份大礼:现只需付一半定金,尾款在两年之内还清即可。   天降大礼,太大了,他怕被砸晕。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得不慎之又慎。   薛总喝口茶,不紧不慢道破谜底:“我听说过你的事迹,很赏识。对你眼下的处境也略有耳闻。相较于投资几个楼盘,恒宇更乐意投资一个有资质的商界新秀。当然了,在商言商,没有回报的事我肯定不做。恒宇日后跟蒋总的合作肯定不止眼下这一桩小小的租赁业务,我十分乐见恒宇的利益能够在蒋总身上实现最大化。”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呢。   蒋照言帅气利落签字。   *   合同一签订,便立刻组织人手筹划接下来的工作。   各项工作进展都很顺利,也累得够呛。   这天他下班很晚,最后一个走,锁门时老觉得不对劲,似乎少了什么。目光巡视一圈,醒悟:少了一个人。   季桐音在的时候,两人几乎每天都一起下班。她经常忘记拿钥匙,每次锁门前都会喊他让他等一等。   蒋照言又望了眼那张好几天没人坐的椅子,关上了门。   临睡前,他拿着手机犹豫许久,终于拨出了那个号码。   *   季桐音在给季闹闹洗澡。小胖墩喜欢水,一把他放进浴缸就“扑腾扑腾”小鸭子似的乱翻腾,激起的水花溅了她一身,新换的睡衣湿了一大片。她鼓起腮帮子想吓他,谁知这个活宝非但不怕,反“咯咯”笑着游到浴缸边抓她,小胖爪摸了她一脸泡泡。   “季闹闹!大坏蛋!”她胳肢他,胖宝宝愈发欢脱,一边“嘎嘎”叫着扭动小身板,一边两爪齐用力拍打水面。   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惨相,季桐音哀呼刚刚澡白洗了。   身后响起轻盈的脚步,季桐音还没回身就听见裹着一层白泡泡状似蚕宝宝的闹闹叫:“麻麻!”   见到小姑这幅模样,徐婕忍俊不禁。罪魁祸首拍拍小爪:“麻麻!嘟嘟——洗!”   姑姑给我洗澡。   徐婕笑得快站不稳,把季桐音拉开,接替了她的工作。   “快回房间换衣服吧。”   她刮了刮季闹闹肉乎乎的脸,吐吐舌头:“不急,等哄睡闹闹,他还要听我讲故事呢。”   徐婕眨眼:“你哥快回来了。”   话音一落,人就没影了。   回来这几日,季康几次有意无意提及要给她安排相亲。兄妹二人年纪差得有点大,且季康为人严谨持重,对她管教甚严,俨然长辈与晚辈。因此这种事情他不大可能讲得太直白。季桐音索性装糊涂,假装没听懂,刻意躲着他,只要他在家,她就猫房间不出来。事实上季康也没多大精力管她,公司天天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常常大半夜才回家。   她兀自得意,熟料季康默不作声地把统战工作做到了他母亲那里。   上午,季桐音抱着胖乎乎的闹闹当抱枕,躺在放映室的超大号沙发上看《开心球》,汪若秋一声不响走进来,陪他们一块儿看。聊天内容从捣蛋鬼季闹闹开始,绕了一大圈,最后奇迹般绕到了季桐音的终身大事上。她立即警觉。还好,爷爷及时出现,拯救了她。   爷爷有故友来访,让汪若秋到客厅陪着说说话。   有了上午这出,季桐音恨不能立刻逃回学校,只是舍不得爷爷和闹闹。同时因为某个原因,也不太想回学校。她很苦恼,甚至想要不要出去旅个游。   回到房间,刚换上新睡衣。有电话打进来。   她拿起手机,呆了半天才接。   电话接通了,两头却同时沉默。   蒋照言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他很执着,一遍又一遍坚持不懈打,都要放弃了,突然被接起,却一时凝噎。怕万一说错,对方又给挂掉。   千言万语涌至喉咙,稍作酝酿,他说:“季助理,你旷工已经超过十天了,这个月工资还要吗?”   “要,当然要,不能便宜资本家!”   心潮彭拜,她恨不得立刻、马上回公司。   院中传来汽车声,她立即拉严窗帘,关灯,睡觉。   *   两天后,季桐音离家返校,趁季闹闹睡着才走的,不然等小胖子睁开眼,想走都走不了。   “音音这次回来,我怎么看着不大对劲?”送走侄女,汪若秋浇花时,若有所思地对儿媳徐婕说道。   “姑娘大了,自然有心事。你就别多想了。”   *   又一个周一,林子俊百无聊赖哼着最炫民族风踏着点走进办公室。   “早!”   门一开,一张朝气蓬勃的笑脸迎上来。   看清是谁,他激动地和她拥抱:“你终于回来了!”   蒋照言轻咳,压低声音开口:“杏子坡……”   “我马上开工!”   重新过上公司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季桐音心里踏实多了。   云苇问她会不会放弃,毕竟,蒋照言已经把话说那么明显了。   这番谈话是在夜晚的阳台进行的,这天,是云苇生日。   连下了好几天雨,经雨水一番洗练,天蓝得清透。许久未露面的星星到了晚上扎堆跑出来耍。在这个工业污染非常严重的城市,这样澄澈的星空十分难得。因此,即使闷热,她们也乐意将庆祝场所从空调下移至星空下。一个小小的6寸手工蛋糕,一盘水果拼盘,两罐青岛,一天星河。生日也可以过得这般安静。   季桐音握着易拉罐瓶子仰望天空许久,摇头:“不会。”   一生太长,未知以后会不会喜欢其他人,但现在,她只喜欢那一个人。   看她如此坚定,云苇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我也不放弃。”   “不放弃什么?”   “给男神做二房呀!”   “……”   云苇喝高了,趁她意识未完全被酒精吞没前,季桐音手脚并施把她拖回宿舍,费半天劲把她弄上床。又收拾了阳台,把小桌子、椅子搬回宿舍。把小瓷杯放回云苇桌上,放得有点猛,水溢出来泼到了靠墙堆着的一摞书上,她“吱”一声抱起书,抽纸巾吸水。哀怨地想,云苇明天一定饶不了她。   书堆里掉下一张纸,落叶似的飘到地上。   她弯腰捡起来,不经意扫了眼,湿了一角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林子俊。   “明天有设计展,去不去?”   “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有个叫林子俊的设计师,作品挺棒的。哎呀,去嘛去嘛,就当陪我!”   ……   如果没记错,这段对话应该发生在大一,时间太久,加之她并没有答应,以致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   云苇生日大醉这晚,季桐音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过林子俊的名字。   她抬眼望望床上扭曲成一条虫子的人,把纸放回了原处。   *   蒋照言有个推不掉的饭局,必须亲自去。   季桐音好奇是何方神圣,一般应酬的事他都会推给裴文卿。只有重要人物才亲见。   “一个戏子。”蒋照言很鄙夷。   季桐音微讶,他绝少如此刻薄。   他口中的戏子名叫张保西,唱越调的,早年任教于某艺校,后来机缘巧合担任某电视台选秀节目的评委,凭借儒雅外形和幽默风趣的谈吐走红。从此各种邀约不断,摇身一变,成为传统文化代言人,被多所高校聘为荣誉教授、国学导师。近两年跟某著名出版社签约,推出了一系列国学经典吟诵CD,一经推出,迅速走红市场。   后经卢晨引见,羲人聘请张保西出任文化以及宣传顾问。   观蒋照言的反应,季桐音心下明了,合作多半是裴文卿一手促成的。如今什么都讲究市场效应,只要能拉动市场需求,雇一个“国学大师”似也无可厚非。她这样想的时候并未意识到,无形之中,她已开始站在他的立场想问题。   旧合同到期,需续签新合同。张宝西和蒋照言均亲自到场,且都各自带了助理前来,以示彼此重视。   一见到张大师,季桐音就想笑,不是说外形儒雅么?骗鬼呢!现实中的张大师一身唐装,头发没剩几根,鼻头挺大,脸上肉多,长相酷似《西游记》里的精细鬼,鼻梁一副复古圆眼镜,更添喜感。说话时候捏着嗓子,他解释说是为了随时寻找在戏台的感觉。   会面地点选在一家装潢古典的饭店,饭店非常讲究,连菜单都是用桃木制的,还雕成了漂亮的扇面状。   服务员奉上菜单,蒋照言稍一推让,张保西便不客气接了过来,把穿旗袍的漂亮服务员叫到身边,指着菜单,一道又一道详细询问。   季桐音头大,点个菜这么麻烦,吃完恐怕天都要亮了。侧眼瞧下蒋照言,他也微露不耐。   “这菜有意思,小二黑结婚,什么鬼东西?”他突然指着菜单,拖着戏腔发问。   服务员弯腰看去。她穿的是高开叉旗袍,一弯腰叉抬得更高,几乎快到大腿根,露出大片大片雪白。“就是两只剥了壳的皮蛋。”   “嘿嘿!真会起名!”张保西伸手摸上姑娘雪白的腿,肥肥的脸上挤出了褶子,慢吞吞一字一拍几乎是唱出来,“皮蛋剥光了一定没你剥光了好看!”   季桐音差点呕出来。张大师的下流刷新了她的三观。   蒋照言把花瓣杯往桌上一放,不大不小一声响:“张大师,菜点好没?我的小助理都快饿坏了。”明明是玩笑话,语气却硬邦邦的。旁边的季桐音看见,他桌下的左手,握成了拳头。   “耽误二位吃饭,真是对不住。”张大师讪笑着拿开了爪子,没事人似的对服务员说,“就这些,都记下了?”   服务员面色僵硬,点头,抱着菜单迅速离开。   菜上齐,张宝西蹬鼻子上脸,明知蒋照言开车不能喝酒,还故意要了三四瓶价值不菲的洋酒。   这顿饭简直难以下咽,季桐音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   张宝西问她是否不合口味,一张嘴,酒气冲天。   她抬手挡住口鼻,淡淡回了句:减肥。   对方堆着油腻腻的笑容说:季小姐身段如此窈窕婀娜,定是天仙下凡,天仙怎么会吃胖呢。   蒋照言掷了筷子:“张大师,我们吃好了,还有事,先行一步,您二位慢用。”拉上季桐音离开包厢。   进入八月,烧扰模式依旧。   两人在开放式的运动公园走了很久,浑身冒汗。心里的火,加上身上的火,蒋照言整个人都要炸了,只有快速行走才能避免自爆之险。   季桐音跟个傻子似的,疾步跟了一路,即使踩着八厘米高的高跟鞋,也不肯落后半步。不小心踩进了树坑,鞋跟卡在坑沿,“啊”了声拽住前面那人的衣角,才没摔倒。   蒋照言转身扶她,面色昏暗不明。   时近夜半,公园依旧人声熙攘。两人来到湖边小亭,蒋照言手摸进口袋拿出打火机和烟:“介意吗?”   季桐音摇摇头。   看过许多描写男人抽验的文字,都没有眼前抽烟的男人给她的感觉更真实跟有冲击力。原来烟也可以抽得如此悲勇。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明明是令人作呕的蛆虫,却不得不笑脸相迎。”   许是烟熏的缘故,他嗓音染了几分沙哑,在这相对僻静的亭中,听起来异常性感。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季桐音头靠着石柱,双目炯炯有神望着他。“生意我不懂,我嫂子说,我哥也经常满腹怨气。大概就是你说的,人在江湖吧。”   “季康对你好吗?”蒋照言换了个站姿,身稍斜,肩抵住亭柱,修挺的双腿斜向伸直,脚用力蹬在石面。   “我哥很疼我,可是有点□□。”她沿栏杆坐下,“他从来不听我说什么,只要求我按他的意愿做。长这么大,我只忤逆过他一次,就是高考填志愿。只不过,我如愿上了A大,却不得不在专业上妥协。不过幸好是跟你一个专业。”   蒋照言垂下睫毛,弹掉烟灰。   季桐音翘了翘唇角,接着说:“他早为我规划好了,大学毕业回C大读研,然后进公司。不过我不打算听他的。他还打算让我……”她低了低头,“相亲”两字没说出口。   烟剩了一小截,蒋照言含进嘴里,狠狠吸了一口,呼出长长的烟圈:“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美好,季康给你选的路,或许更适合你。”   季桐音一双瞳子像是将整个夜幕都吸了进去,暗淡至极。   出了公园,季桐音在门口等,蒋照言去取车。   回来发现她脸色很不对劲,虽然夜晚光线不好,依然能清晰瞧见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满眼怒色,握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   “怎么了?”他近前问。   她气得说不出话,把手机递给他。   他接过手机,扫了眼微信界面,脑袋“噌”一下烧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不是太多了 我要抓紧多存稿 这两天可能要辞职 估计要折腾几天。。。所以 这章字数多放些 明天停更一天哈 后天一准找我玩(づ ̄ 3 ̄)づ ☆、第十二章   季桐音起迟了,迟到了快半个小时。着急忙慌赶到公司,出电梯,看见林子俊手插口袋,悠闲地站在楼梯口窗前望风景,捎带望望匆忙上下楼的各色人群。扭头瞥见季桐音“吭哧吭哧”爬上楼,勾唇坏笑。   “还没我早,心虚?”   季桐音抿了把汗,“你体虚!”   “噗——”   季桐音懒得理他,淌着汗珠要走,被人拉住了胳膊。   “现在最好别进去。”   “为什么?”   “里面正吵架,说不定会打起来。”   “裴文卿?”季桐音瞪他,“你为什么不劝架?”   “关我屁事,打起来才好呢!”他丢手,抱臂,好笑地看着她,“昨晚发生什么了,老裴一大早脸阴得跟哭丧似的。”   季桐音一门心思想冲进去看个究竟,却被他按住,“傻啊你,你现在进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说着,推她进了电梯。   “张保西?那个走江湖卖狗皮膏药的戏子?”   近上午十时,一楼大厅临街窗照进刺眼的太阳光,季桐音把椅子转了个角度,背对窗。“对,就是那个戏子。”   昨晚,从公园出来,她打开手机,看到好几条张保西发给她的微信。在饭店寒暄之后,季桐音不大情愿被对方加了微信,打算回去就删掉。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发来这么多条。   点开,整个人都气炸了。   他第一条说最近作了几首诗,请季小姐雅正。可尽是些淫词浪曲,不堪入目。“女儿悲,嫁个男人是乌龟。女儿愁,绣房撺出个大马猴。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女儿乐,一根 x x 往里戳”——薛蟠这首酒令都算是其中较高雅的了。更不要脸的,还有许多不堪入目的照片。   蒋照言看后一路飞车去了酒店,踢开房间门直接将张保西从嫩模怀里薅起来拖进浴室,按在浴缸里灌了好几口带肥皂沫的洗澡水。   季桐音担心出事,跟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介大师像头猪一样趴在浴缸边直喘气。   “蒋照言,有本事……有本事你弄死我。弄不死我你……就等着,我把你捧上天,我照样能让你摔、死。”   他断断续续说着,就像快断气了似的。   “哼,要是我直接弄死他!”   林子俊话音刚落,就听见电梯“叮”一声打开,裴文卿在里面,脸比锅底还黑。   林子俊冲他打招呼,他没有回应,阴狠的眼神瞪了一眼季桐音,大步离开。   季桐音回到办公室,蒋照言默默立在窗前,腰脊挺得笔直,既伟岸,又显孤独。听见季桐音进来,他也没有回身。   下午,柳盈盈转交了裴文卿的辞呈。   她说完“辞呈”,季桐音讶然,吃惊地抬头看她,正遇上对方杀来的一记狠厉眼锋。那意思,好像是她逼走了裴文卿。   蒋照言对着辞呈发了好半天呆,最后对季桐音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这一走就是好几天。   两位老总双双玩消失,季桐音快急疯了。于是只能坑林子俊,她半威逼半利诱,林子俊没辙,只能硬着头皮不停给蒋照言打电话。对方先是自称生病了,有什么事下周再说。最后直接拒接。   林子俊耸耸肩,表示尽力了。   季桐音崩溃了。   “你怎么不打?说不定你一求他,他就心软了。”   她摇头:“裴文卿是他的兄弟,我不想让他两下为难。”   这几日,林子俊大发好心,朝九晚五,天天陪着在办公室镇着。幸好这周没安排太多必须蒋照言出面的事项,基本都是些日常事务,能处理的季桐音就处理了,不太确定的就搁置。有林子俊一尊大佛似的在那儿坐着,即使柳盈盈等人厌恶季桐音,也不敢放肆。总算到了周五,季桐音在心里把所有神佛求了个遍,祈求蒋照言下周一定要来上班。   中间发生了个小插曲,前一天客房部派代表来作例行汇报,来的是大头和云苇。大头是公司的吉祥物,见谁都笑哈哈的,见到林子俊林哥长林哥短的叫。云苇却没和他说话,但季桐音瞧得真切,她眼睛一直往林子俊身上扑。林子却俊刻意避开。   季桐音看在眼里,心想这两人绝对有问题。   *   自大三创办公司以来,蒋照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享受过这般悠闲的时刻了。房子位于中高档小区,闲坐窗前,举目可眺见碧莹的湖水,湖心点点假山,春日和暖时分,偶或飞来几只鸥鹭盘旋其上,甚是惬意。当初租的时候就是看中小区的环境。可惜,天天忙,很少有闲工夫临窗抒怀。这几日连着在家,诸事不理,网也不上,真有“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之感。   偷来的几日闲散随着周五的到来而破灭。   周五傍晚,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吃晚饭,门铃响了。   拖了半天才去开门。一张蕴怒的脸赫然出现在向晚半明半寐的光线里,吓了他一跳。   “妈?你怎么来了?”   徐立荣瞪他,把印有某旅行社logo的行李包重重往地上一摔,抬脚雄赳赳气昂昂跨进门,极符合她广场舞队队长的领袖派头。   蒋照言莫名所以,乖乖提起包。心里哀怨,今晚又要憋屈睡次卧的小床了。   走到客厅,徐立荣扭过头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包,直奔卫生间。   蒋照言满脸黑线,不知道亲妈又闹哪出。   “你又跟我爸吵架了?”   没人理。水声哗哗。   片刻,再问:“你来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   依旧没人理,水声更大。   又隔了段时间:“……妈,晚上吃什么?”   磨砂门从里面开了,徐立荣换上一套大红家居服,更有队长范了。   徐队长傲娇地乜斜他一眼,傲娇道:“要吃的时候知道叫妈了?”   蒋照言扶额。   “给我倒杯水,嗓子都快冒烟了!”   一杯水下去,徐立荣面色稍缓,舒舒服服靠着沙发,心平气和说了句让儿子吐血三升的话:“我要跟你爸离婚。”   “……”   “老土,呆板,低级趣味,一丁点生活情趣都没有。可怜我当年花容月貌人见人夸一朵花,瞎了眼跟了这种无趣的人。快三十年了,我受够了……”   徐立荣愤懑回顾平生。根据以往经验,蒋照言果断打断她,不然就没完没了了。   “妈,你先给我弄点吃的成不?我都快饿死了。”   徐立荣“哼哼”着站起来走向厨房,走到门口对身后的儿子嚷嚷:“给你爸打电话,告诉他我要离家出走,他最好不要来找我,来了我也不见!”   蒋照言努努嘴,拿起了手机。   厨房很快响起“嗞嗞”声,紧接着飘来阵阵香味。   客厅里,蒋照言才收了手机,就见亲妈握着菜铲站在厨房门口。这个姿势很熟悉,她老人家以前常常手握菜铲或是擀面杖,追得他满世界跑。   “电话打了没?”   蒋照言竭力忍着没笑出声:“打了。”   “他怎么说?”   蒋照言如实回答:“他问你穿的用的带得够不够,要是不够再给你寄。”   说完立刻后退两步,以免她老人家被怒火烧毁了理智,连坐于他。   徐立荣冷笑:“跟我斗,哼,有他后悔的时候。”   不管亲妈嘴如何毒,好在可以吃到可口的晚餐了。念在口福,蒋照言决定暂时忽略她身上那些非同凡响的特质。   吃完饭,他极有眼色,不待她老人家开口,就主动收拾碗筷,端去厨房。   徐立荣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大有“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   饭后,徐立荣听着禅乐盘腿在床上打了会儿座。睁目,顿觉神清气爽。于是想,明天要给儿子手机多装几首禅音。他每天那么忙,是该听听禅,愉悦一下精神。   主意打定,下床,拉开衣柜门。打算把儿子冬天的衣物翻出来晾晾,夏季潮湿,容易发霉。   “呀!”她突然叫了声,愣了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心喜:儿子终于开窍了。   清晨,蒋照言睡得正沉,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地震了!”   他猛一睁眼坐起来,拧眉盯着门盯了五秒钟,开始后悔:不要口福了,他更想要命。颓然叹口气,一边下床穿拖鞋,一边同情父亲。   打着哈欠拉开门,看见搞恶作剧的母亲大人负手立在主卧衣柜前,极具领袖巡视疆土的范儿。   “妈你是不是有病?”偷闲的蒋老板头痛欲裂。   亲妈转过身,居然没大怒,还面露微笑。   蒋照言感到末日来临了。   她握着衣架晃,一套樱花粉女士内衣翻跃在晨光中,分外惹眼。   蒋照言大脑“咣当”死机。   *   蒋照言坐在床沿,两手按膝,努力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徐立荣把那套樱花粉挂在衣柜门把上,端详半天,“唉”了声:“胸再大点就好了,小腰倒是蛮细。”   “……”   “你要早说有人了我就不用天天操心,真不懂事,害我白担心。你俩多久了?采取措施没,可别意外怀孕,真怀了也没事,生下来,一个孩子咱家还是养得起的。姑娘多大了,现在读书还是工作,家是哪儿的?”   蒋照言用力按住脑袋,努力不让自己崩溃。好半天,面无表情说:妈你不要想太多,只是一个普通异性朋友,因故借宿。   “普通异性朋友?呵呵,普通异性朋友把贴身穿的内衣挂你衣柜,还跟你大衣缠一块儿?”她做热身运动似的活动活动手腕、脚腕,“你小子是不是觉得你妈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蒋照言摊手,表示,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徐立荣眼珠一转,又问:“是不是卢晨?”   “绝对不是!”回答她的是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   她一时无言,扭头继续盯着樱花粉看。蒋照言趁势逃走。   午休后,三四点钟光景,蒋照言去厨房拿水喝,看见徐女士提着包向外走不禁大吃一惊:“这就回去?您这离家出走的决心太不坚定了。”   徐立荣白他一眼:真是不懂老人家的苦心,我这不是给你们小年轻创造独处空间吗!   送走像风来了又走的亲妈,蒋照言一回家直奔主卧,把被故意摆在床正中央的樱花粉扔进衣柜最底层的大抽屉。   做完这些,抱臂靠在大衣柜上,放空脑袋,呆呆望着落日。   突然想抽烟。他烟瘾不重,只在特别烦躁或者暴怒之时才会想来一支,不过最近频率似乎有点高了。找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竟从床头小抽屉里翻出来一串红玛瑙手串。落在手心凉凉的,映着黄昏地光,红得像血。   那个人的影子再次翩跹于脑海中,他想起那个晚上,他在露天市场喧哗人潮中跟丢了她,不安地一路找一路喊,最后是这串自她手腕脱落的红玛瑙指引着他找到了她。   季桐音。他在心里默默叫了她的名字。   周一,蒋照言去公司。只见林子俊一个人大爷似的窝在椅子里,两腿放在桌上,见老板来了依旧如此放浪形骸。   “你一个人?季桐音没来?”   林子俊耳朵插着耳机,摇头晃脑,不搭理他。   他一个箭步上前,摘下耳机:“她人呢?”   林子俊扫他一眼,口气不善:“病了。”   蒋照言神情一滞,手里耳机一扔,疾步而出。   林子俊捡起掉地上的耳机,骂道:“急死你!”   蒋照言驾车在早高峰的余波中艰难穿行,总算在十点前赶到学校,直奔宿舍区。   车停了,他没有立即下车,手肘撑在驾驶台,另一手握手机,面上犹豫不决。视线不经意朝前方掠去,眉头一紧。   季桐音和一个男人并立在树下,手上提着几个纸袋,看见从车上下来的蒋照言,面上一讶。    ☆、第十三章   “你怎么来了?”   目光迎向阔步走来的高个子男人,季桐音既讶异,又兴奋。   听见她厚厚的鼻音,他锁起眉峰:“病了?”   她揉揉鼻子:“小感冒。”扭头对身侧男子道,“小孙,谢谢你给我带东西过来。”   “分内之事,小姐客气了。您多注意身体,季总很挂念您。”小孙态度恭敬礼貌,对她说再见,又朝蒋照言点头致意,上车离开了。   季桐音晃晃手里的袋子:“我哥出国给我带的礼物。”   她精神不怎么好,脸上呈现病态的红晕。   “吃药了没?”   她点头:“吃了。”   太阳越爬越高,威力尽施,季桐音鼻塞,此刻又有大太阳晒着,倍觉气闷,脸色越来越差。   蒋照言接过她手上的盒子,送她回宿舍。   照规定,女生宿舍男性是不能进的,但蒋照言毕竟在这里待了四年,加上季桐音一看就是病人,宿管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作了登记就开绿灯了。   进了宿舍,蒋照言把红玛瑙手串还给她:“好像是你落下的。”   季桐音定睛看了几眼,接过:“我还以为丢了。”   他不晓得,是她故意忘记的。那时,她还以为以后他们很长时间都不会再见了。小心思作怪,她故意把留下手链。好让他记着,他每日起居的卧室,曾有过她的气息。   “没丢。”蒋照言说,“还有……”他猛然收住话,眼神飘向别处,改口说,“早上我到了公司,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好好休息,病好了早点回来上班。”   她不语,他又说:“上周是我不好,你别在意。”   “我在意了。”季桐音平静地说,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澄净如水。   没有谁会心大到毫无芥蒂,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大度的人。   蒋照言黯然离开了学校。一天下来,做什么都没劲。   林子俊猜了个大概,出言刺他:“活该!”   *   蒋照言处理完积压的工作,街上已华灯齐放了。   对着满窗夜色,没任何征兆,体内涌出巨大倦意。他使劲儿挤了挤眉心,拿起钥匙下楼。   凭记忆来到一家店,记得上次路过时副驾的人指着店招笑得眉眼弯弯:“这家的蚵仔煎非常好吃!”   店里只剩最后一份了,大厨说你真走运,晚来一分钟就卖出去了。   师傅打包好递给他,他又要了两样小吃和饮品。   很快开车来到学校,刚停好车,就看到云苇从一辆车上下来。   他也推开了车门。   “云苇!”   正冲车里的人挥手,听到有人叫,一扭头,竟是蒋照言,云苇诧异:“师兄?”   有点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他别别扭扭表明意图。与常日里风光月霁、潇洒自若的形象可谓云泥之别。   云苇忍俊不禁,接过他手上拎着的袋子:“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蒋照言回到车里,抬头望了眼没亮几扇窗的宿舍楼,开走了。   没有走正门,绕远,从后门出。后门离家近。   途径一片小树林,车灯所及之处,小径两旁的林子里多有肾上腺分泌过剩的男男女女,地上、树上、石凳石桌上,什么姿势都有。难怪有人戏称此处为“湿地”。   他为那些女生感到可悲,同时觉得男生混蛋,一点能力都没有的时候,为泄一时之欲,就这么草率将心爱的女孩带入不可知的命途。简直该死。   *   季桐音是上火引起的感冒,休息两天,喝喝下火茶,很快就好了。   又一个工作日,看到她来上班,蒋照言很高兴。   “这几份材料抓紧看,两天之内写出一份总结报告。”很温柔地布置任务。   季桐音抱着材料开始工作。   刚打开电脑,门开了,多日不见的裴文卿走了进来。   蒋照言面露欣喜。   裴文卿很淡定,扶扶眼镜,觑觑桌上厚厚的一摞文件,问:“这么多?”   蒋照言笑:“你可以到下周再来,看看多不多。”   他撇撇嘴,开始办公,全程无视季桐音。当然,季桐音也不睬他。   蒋照言转着手里的笔,暗想:必须尽快搬新公司了。   *   高温终于结束的时候,季桐音迎来了大四,公司也要搬家了。   搬家这天,全体总动员。蒋照言一个电话把丁海从家里召唤来公司,不曾想丁海来一送一,把挺着大肚子的媳妇陈露也领来了。   “没办法,她非要来帮忙。”丁海对着一众人解释。   陈露抚着肚子:“放心吧,我不会给大伙儿添乱的。”   季桐音很无语,碍于蒋照言的面子,没吱声。   这时又有一个人来帮忙,季桐音站得位子离门口最近,最先看到。   “卢晨!”陈露兴奋喊她。。   她甩甩垂在前胸的发辫,笑说:“挺齐呵”。   “你怎么来了?”蒋照言问。   “你乔迁之喜,我怎么能缺席。”她笑吟吟的,视线从季桐音面上滑过。   陈露掩嘴:“大哥这话真是见外。”   在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只有季桐音面露不愉。   蒋照言装作听不懂,手一扬:“干活吧。”   搬家公司的车停在楼下,大家需要帮忙把东西打包好搬进电梯。   林子俊于两日前失踪,自称有位大咖来A市办展览,他要去现场学习。走前交代季桐音搬家时一定要拿生命保护好他的画稿,那些东西可比他的命还金贵。   此刻,季桐音抱臂望着那堆落满灰的画稿,有种想要了他命的冲动。   丁海媳妇陈露莫名其妙对那堆破画来了兴致,走上前要搬,季桐音眼明手快去拦。开什么玩笑,万一这尊大佛出了岔子,这堆画稿烂了破了,林子俊还不吃了她。   她发誓她只是拦着不让她碰画稿,却没想只是轻轻一触,孕妇身体就失了平衡,摇摇晃晃向后倒。季桐音吓呆了,愣着一动不动。   幸亏,护妻心切的丁海就在不远处,一见有状况立刻飞奔而来,拖住了老婆重重的腰身。   “老婆,你没事吧?”   陈露确定没时后,“哇哇”放声大哭,指着季桐音:“她,是她推我的!”   丁海把她扶起来交给闻讯赶来的卢晨,捏着拳头走向季桐音。   季桐音身后两步就是桌子,退无可退。   “我没有推她。”   怒极的男人哪里肯听她解释,拳头高高扬起,落下时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道拦住。   “发什么疯?”蒋照言黑着脸,推开他。“打女人,你可真威风!”   “她害得我老婆差点出事!你居然护着她?!”丁海气昏了头。   季桐音抱住蒋照言胳膊:“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蒋照言头痛,揉揉太阳穴,对丁海说:“先带你媳妇回去,好好休息,这边你不用管了。”   季桐音欲解释,他却说:“干活吧。”   东西装上车,准备出发。季桐音和大头一起坐上了搬家车。蒋照言的态度令她极不舒服,即使所有人都怀疑自己,他都不应该怀疑。她伤心地望望右后方那辆车,心乱如麻。   卢晨坐在那辆车的副驾,驾驶的是蒋照言。   车子匀速行驶,蒋照言开口说:“谢谢你劝文卿回来上班。”   “跟我客气什么?”卢晨笑,“不过,我劝得了这一次,可劝不了下一次。你们俩最好能商量出一个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   蒋照言视线落在前方的搬家车,没说话。   *   新公司在高新区,环境好,位居高层,视野开阔。   季桐音的新办公地点在蒋照言大办公室外的小隔间,大头帮着她收拾妥当,又把林子俊的东西丢到隔壁,那一间光线最好的是他提前抢定的。   收拾好出来,恰与在走廊打完电话往回走的蒋照言迎面撞上,她头一低,想快点离开。   一双黑色皮鞋横在她脚前方。   她抬头,困惑望着眼前的人。   “收拾好了?”   她点头:“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明天再来上班。”   看她通红的双眼,蒋照言一只手落在她肩上:“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吃饭。”   她笑弯了眼睛。   没想到,这顿饭没能等来。   季桐音在电梯前等了半个小时,等来的却是蒋照言抱着卢晨惊慌失措而来。   “她从凳子上摔下来,我带她去医院。”   乌压压一群人跟着进了医院。   季桐音立在原地没动,一遍又一遍回想他万分紧张的模样,心脏一阵绞痛。    ☆、第十四章   季桐音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宿舍。   回去倒头就睡,睁眼,已经星河漫天了。   云苇不知又死哪儿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宿舍黑乎乎的,她也懒得开灯。   手机亮了,乍看如鬼火。   看见来电人名字,直接挂断。   片刻又打了来,她又想挂断,这次却是云苇。   “死哪儿去了,我饿死了!回来给我带吃的!”她冲电话那头喊。   那头静了静,传来一声低醇的:“下来。”   季桐音一讶,确认了下通话号码,迟疑了下,准备挂掉,那头好像猜到了她心思,抢在她动手之前说:“或者我上去?”   她踢踢床:“云苇要敢给你开门我就跟她绝交!”   “我不找云苇,我找宿管,说有人在宿舍闹自杀。”   “……”   “五分钟,五分钟你不下来,我就去找宿管。”   季桐音在第三分钟下了床,开了灯,拉开衣柜,取出一条裙子准备换上,手上一顿,又挂了回去。   凭什么每次见他都要收拾得光鲜亮丽!   第五分半钟,云苇在楼下看到穿睡衣脚踏拖鞋的季桐音时,眼珠子都要滚出来了。“这什么造型?”嘴巴张得能一口吞下鸭蛋。   季桐音想打这个叛徒。   叛徒摸摸鼻子:“人民内部矛盾内部解决,我这个叛徒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一溜烟跑进楼。   回去饶不了你。季桐音恨恨想。   蒋照言的目光从她乱糟糟的头发一路向下,滑过睡衣直到脚。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转身想走,肩被按住了。   她耸耸肩胛骨,没甩掉,就伸手去掰,没想到手也被缚住了。紧接着小身板被生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甫站定,就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瞳牢牢锁着自己。   她“哼”了声,脸歪向一边,眼睛红红的。   “我不想见你。”   蒋照言浓长的睫毛抖了抖,二话不说,把她塞上车。   “你干什么?我要下车!”她抗议。   驾驶的人不作理会,车子很快驶出校园。   车子在路边停下时,季桐音望一眼外面,死死捂住安全带,不让他解开,拒绝下车。   蒋照言手撑着副驾座椅,好笑看她:“刚才谁快饿死了?”   季桐音嘟着嘴,不应声。   他身体稍稍朝她倾去,执着地:“我也没吃呢,就当陪我,好不好?”   她鼓鼓眼睛:“医院不管饭?”   蒋照言拧眉:“我只负责送人去医院,又不负责陪护。倒是你,说了等我,怎么先跑了。”   “哼,你倒打一耙!”   她勾着头,刘海搭在上眼睑,影响他观察她表情。弯起小指,掀起她贴在前额的刘海,直到视线能畅通无阻直达她侧颜。   额头被他指尖滑到,她身子颤了下,脸上烫烫的。   “真的,我刚从公司出来。”   她瞟一眼自己,面露难色。   蒋照言掀起嘴角,揶揄:“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   激将法起了作用,季桐音大着胆子跟在他后面进了餐厅。这个点吃饭的人不多,没几个人注意到她穿睡衣。她吐吐舌头,找了不太显眼的位子坐下。   蒋照言要了两份蚵仔煎,一份叉烧包,一杯蔓越莓,一杯茉莉冰茶。   季桐音饿得胃都空了,看见吃的双目放光,顾不上追究心里还别不别扭,埋头苦吃起来。   “够吃吗?”对面那人问。   她泛着油光的嘴含住吸管,含混不清说道:“够了!”腹诽,我又不是饭桶。   蒋照言又要了杯茉莉冰茶。   “大晚上喝这么多凉的,胃不难受?”   蒋照言扬起眉梢:“这么关心我?”   季桐音不理他。过了半天,说:“我没有推陈露,我是怕她有闪失,拦着她不让她碰画稿。”   “我知道。”对面投来一个令她倍感安心的眼神。“让你受委屈了。”   她揉揉发酸的鼻子:“你那么紧张卢晨……”一张嘴就想哭,调整好情绪,问,“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朋友,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你别多想。”   “只是朋友?那为什么你对她那么上心,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你们应该在一起?”   蒋照言喝了一大口凉茶,沉默良久,说:“我曾经,做过一些伤害她的事情,不愿再伤到她。”   再往下,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季桐音自动脑补了一番。   吃完饭,还不算太晚。蒋照言问她急不急着回学校,她摇头。于是他就把车开去了杏子坡。   这里真美,尤其晚间,湖水在沙白月光映照下瑰丽如珠玉,遍地都是五颜六色的观赏草,漂亮极了。可惜,如此良辰美景,自己却穿着睡衣,真是煞风景。   季桐音猜测他意在何。上一次,同样的地方,她向他表露心迹,他明确拒绝。未知今晚,他会说什么,做什么。心里有点期待,也有点害怕。   蒋照言带她走到一栋中式改良风格的别墅前,说:“谢谢。”   季桐音撇撇眉毛:“谢我什么?”   他笑了:“非要我说明白?”   她垂头,对着套在拖鞋里的脚发呆。   “你看,现在的我,连一桩生意都需要你帮衬,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这句话,成为湖边之夜的结束语。   九月剩下的两周,真的是眼一闭一睁,就过去了。中秋撞上十一,中秋的前一天恰又是爷爷生日,因此这个小长假对季桐音而言,意义非常重大。   30号晚上,季桐音被司机接回家里。   刚拉着包走到门厅,季闹闹就球一样滚出来扑在她腿上:“咕嘟(姑姑)!”小口一张,哈喇子流了一腿。季桐音痒,蹬蹬腿没甩开小胖墩,笑着把他抱起来,毫不嫌弃地亲亲他肉肉的小脸蛋。   “咦,小胖子,你怎么又重了?”坏心咯吱咯吱他,逗得小家伙笑得前仰后翻,她歪头对迎上来的徐婕说,“你们给他吃什么了?”   徐婕伸手接儿子,小东西机灵一躲,圆滚滚的脑袋抵住姑姑咯吱窝扭来扭去,耍赖皮就是不要妈妈。   “算了,还是你抱着吧,咱们家你们俩最有共同语言,以后让闹闹叫你姐姐。”徐婕打趣。   闹闹顶蘑菇一样“噌”抬起圆脑袋,拍拍小爪子,欢快地冲着季桐音喊:“姐、姐!”   季桐音鼻子都气歪了,掐他粉嫩的小肉脸:“‘姑姑’到现在都不会叫,‘姐姐’一听就会,存心气我呢,坏东西!”   闹闹抓起她手就塞进了嘴里……   徐婕忍笑,强行把儿子抱过来,催她:“快进去,爷爷正等你呢。”   看见宝贝孙女回来,还给全家带了礼物,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她长大了。   晚饭时,季康回来了。知道妹妹今天回来,他特地提前下班。看见送自己的礼物,嘴上说幼稚,眼里却是含着笑的。   全家好不容易聚齐了,这顿晚饭吃得很开心。当然,最高兴的当属季闹闹小朋友,终于有人陪他玩耍了。   吃完饭,季桐音抱着闹闹陪爷爷回房间说话。季桐音是跟着爷爷长大的,爷孙俩关系非常亲密,她的琴艺也是爷爷手把手教的。   聊了会儿天,老人乏了,季桐音就抱了闹闹出来。正好季康和徐婕也走上楼来。   “爷爷睡了?”季康问。   季桐音乖乖点头。   “来一趟书房。”季康说完,又对妻子下命令,“你带闹闹回房。”   季桐音轻轻掐了下闹闹小屁股,闹闹嘴一撅:“我要嘟嘟!”扭扭小身板搂住姑姑脖子,说什么也不要妈妈。   “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陪闹闹玩!”说完不等季康回答,抱着小胖子就跑了。   季康不悦:“都是你惯的。”   徐婕张张口,想辩解,可深知丈夫的性格,于是明智地选择闭口。   第二天,季康更没时间了。明天就是爷爷生日,宴会诸项流程全得由他把关。季桐音光是看都觉得好辛苦,可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很惭愧。   晚间,季康拿菜单和客人名单给爷爷过目。爷爷是不大乐意生日大操大办的,千百荣辱皆历过,到老惦念的无非是儿孙绕膝。这些季康都懂,可是处在那个位子,样子是不得不做的。   季家在C市,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人们常说富贵富贵,什么是富贵,是既富且贵。这座有着数千年历史的二线城市,富者自是不计其数,身份贵重的亦当不少。但细数一圈,真正的富贵人家,恐怕没几家。季家是这个城市里典型的富贵之家。富到什么程度呢?季爷爷平日不离身的一套影青瓷茶具,能买下前些年市里砸了一笔天文数字建造的电视大厦。贵到什么程度呢?日常出现新闻里的脸孔见了季老爷子没一个不堆笑恭维的。   试问,身为这样一个富贵之家的主人,生日如何能不大操大办?   寿宴当晚,季家宴会厅宾朋云集。   季桐音跟在爷爷身边,在一片恭维声中,两腮都笑僵了。   受不了各路含义未明的目光,季桐音借口闹闹饿了,抱他去吃东西,躲开了人群。   她一离开,立刻有人凑到季康身边探听。   季康把酒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小口,望一眼和闹闹你一口我一口分吃蛋糕的季桐音,眼神复杂。   宴会没到一半,季爷爷就支撑不住了。汪若秋连忙打发管家蔡叔搀老爷子回主楼休息,季桐音见状也跟着溜了。   蔡叔帮扶爷爷沐浴后,季桐音拿了吹风机给爷爷吹头发,闹闹在她脚边蹦来蹦去,伸着爪子想够吹风机:“要!要!”   季桐音轰他走:“去去去,别捣乱,等你长大了再给太爷爷吹头发!”   只有一岁的小笨蛋听不懂这么深奥的话,嘟着嘴,撅着屁股趴太爷爷腿上,蹭来蹭去,像受委屈的小哈巴狗。   季桐音没忍住笑了两下,爷爷慈爱地默默曾孙厚厚的颈肉,无限哀婉地说:“爷爷老了,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浑身一僵。   爷爷的话让她难受了很久。老人家身体很早就不行了,这几年更是长年住在医院。睡前,让她更难受的事情发生了。季康直接下达命令,让她去相亲。不止相亲对象定下来了,连具体时间地点都定好了。   *   同一个夜晚,同一个城市,另一个角落,有人跟她望着同一轮月亮发愣。   徐立荣拍了两遍门,蒋照言才慢吞吞出来。   “吃个月饼还要三请四请!”徐立荣拉长了脸。   沙发上看报纸的蒋柏青朝儿子使个眼色。蒋照言没顶嘴,默默坐下,从父亲手里接过茶壶给自个儿倒了一杯,从托盘里拿了两块月饼,给了父亲一块儿。   徐队长边吃月饼边拿手机浏览网页,忽然叫着:“嚯,有钱人就是阔气,看,C市季家,季老先生过个不零不整的生日,配了全套黄金餐具,价值数亿元!我的乖乖,我不贪多,给我一只黄金盘子就好。”   蒋柏青嫌弃地瞥她一眼,戴上花镜,继续看报。   蒋照言一块儿月饼吃完,起身回房。   “不吃了?你往年不是最爱吃月饼的吗?”   “今年的太难吃了!”   “爱吃不吃!往后饿了别求着我给你弄吃的!混账小子,越长越像你爹!”    ☆、第十五章   “我不。”   季桐音穿着一套大熊猫睡衣,坐在矮矮的单人沙发上,撅着嘴巴,和季闹闹小盆友闹情绪时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难怪徐婕说她是闹闹的姐姐,季康眉头一皱,徐婕抢在他前面劝说:“音音,明天只是见个面,就去喝杯茶就好,相信你哥的眼光。”   季桐音没松口,里间的门开了。闹闹揉着眼睛蹬蹬蹬跑出来,一看爸爸、妈妈、姑姑都在,小脸懵了,眼睛轮了一圈,最后趴倒在离他最近的姑姑身上。小胖墩身上也是一套大熊猫睡衣,和季桐音是亲子装。姑姑把他捞进怀里,活像大熊猫抱了只小熊猫。小熊猫整个晚上都跟她一起,洗过澡非要跟她睡。   季康拿起一张照片:“因为这个人?”   季桐音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跟踪我?”   照片上,穿着睡衣略显邋遢的她和英气俊朗的男人坐在小店吃蚵仔煎,自己一张脸红红的,含情脉脉注视着人家,对方容色冷淡,视线望向别处。   “你奉上红枫苑那么大一份礼物,他都没有接受你,还要继续犯蠢?”季康把照片撕得粉碎,丢进垃圾桶,“立刻跟这个人断干净,红枫苑我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季桐音红了烟圈。   一看姑姑哭了,季闹闹皱皱小眉毛,跳下来追上出门而去的亲爹,伸小胖手敲打他腿,奶声奶气控诉:“坏爸爸!”   坏爸爸瞪了他一眼。   徐婕劝了好半天,季桐音才勉强止住哭。   徐婕抱走眼皮都抬不起来的胖儿子,回到房间,季康正往衣架挂毛巾,瞥了眼她怀里的小胖墩:“大的小的都被惯坏了。”   她悻悻:“音音可能真的喜欢……”望见丈夫脸色,识相地住了口。   “一个开旅馆的穷小子,父亲是街道办事处的小会计,母亲是广场舞领队的。”季康冷笑,“我养她这么大,不是为了送她去扶贫!”   *   季桐音抓起手机,电话本都没翻,直接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她愣了一愣。   两个人好多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那晚吃完蚵仔煎,他送她回去。到宿舍楼下,她忍无可忍,问:卢晨没少在微博给你做宣传,拉人气,你能心安理得接受她的帮助,却不能接受我一番好意?   他沉默很久,说:“你跟她不一样。”   她难受得一夜未眠。   剩下的几个工作日,两人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工作,冷淡、生硬。   此时此刻,季桐音望着墨一样的夜色,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不知道说什么,该说的好像已经都说过了。那道坎就横在面前,左脚迈了右脚也迈了,最后这纵身一跳,要么成功,要么成仁。想到这里,她握起拳头,指甲把掌心掐得生疼,轻轻说:“明天下午三点十分,丽景楼。如果你不来……”她没把握他能来,也不知如果他不来她会怎样。一想到他可能不来,顿感生无可恋。“如果你不来……我就打算接受我哥安排的相亲对象,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季桐音大小姐架子摆得很足,迟到五分钟才不慌不忙赶到丽景楼,漫不经心扫了眼季康给她物色的据说是本市最年轻最出色的心理医生,勉强符合徐婕的评价:斯文儒雅。   “季小姐果如传闻一样,明艳不可方物。”   季桐音心里有事,压根儿没听对方说什么,眼睛一个劲儿四下瞟来瞟去。   心理医生奇怪道:“季小姐在等人?”   “对。”睨了他一眼,补充道,“等我男朋友。”   话音刚落,就看见侍者拉开的玻璃门里走进来一位风姿俊秀的男士,身姿挺拔绰约,普普通通的休闲西服硬是被他穿出了潇洒倜傥的韵致。   她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微笑,这一赌,赌赢了。提起裙摆,愉快朝他跑过去。   蒋照言只觉一阵醉人的香气袭来,大脑倏的一下放空,意识重新聚拢时,臂弯里多了双白嫩的小手,热乎乎的,很软。   “这是我男朋友。”   季桐音挽着蒋照言走回座,看到心理医生大张的能吞下一颗鸡蛋的嘴巴,补了一句:“我哥不了解情况,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我对你没感觉,我们不合适。”   一离开饭店,季桐音便极有分寸丢了手。   “谢谢你能来。”   蒋照言看她一眼:“不客气。”两人尚未从亲密无间的“情侣”姿势切换过来,她仍贴在他身上,很容易就瞧见了她粉粉的唇上极细极细的小干纹,于是问,“喝点东西?”   这么一问,她后知后觉感到口渴,点头。   走近街角一家咖啡店,挑了临窗的卡座,要了一壶茉莉蜜茶,两样点心。   季桐音叉了块苹果派,喝口茶,待要解释,蒋照言接起了电话。   “快点回来,你表舅来了!”   打电话的人嗓门很大,季桐音也听到了。   蒋照言淡淡回应:“有事,回不去。”   敷衍的态度成功激怒了徐队长,她老人家声音猛抬高了八度:“什么破事比见你表舅还要紧,我告诉你他当这个主任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什么要紧事你赶紧滚回来,又不是陪女朋友!”   季桐音抬眸,捂嘴笑。   蒋照言握着壶把添水:“你怎么知道不是?”   季桐音瞪圆了眼。   “什么什么?儿子,我没听错吧,你有女朋友了?”话筒里声音简直要炸了。   蒋照言瞟了眼对面,那人正呆呆望着自己,他笑了,漫不经心道:“是,正陪着喝茶呢!”   收了手机,提壶给对座的人倒茶,那人嘴里咬着叉子,表情那叫一个傻。   季桐音把叉子放回碟子,两手按住桌沿,尽力抚平胸中波涛,不可思议地问:“你刚说,你在陪女朋友喝茶?”   蒋照言把杯子移到竹垫上,乌亮的眸子蕴着笑,低醇的声音说:“对呀,你不是吗?”   “是!”她咬牙,豁出去了,不要脸了,“当然是!”   蒋照言清隽的容颜浮起愉快的笑意,干净、清冽,如同这南国初秋时节,午后晴和的阳光。   咖啡店外地方窄,不好停车,蒋照言的车停得有点远,他让季桐音在这儿等着,她不肯,非要跟他一起去取车。蒋照言耸耸肩,没再坚持。   大长腿走路就是快,季桐音卯足劲追上他,伸臂,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他修长的大掌中。   大掌初有些僵硬,两秒后,合拢,反包住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小手主人雪腮瞬间染了一抹红晕。   诗上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真的不是夸张。   蒋照言唇角微微上扬,手掌收得更紧了。   *   车子稳稳前行,霞光一点点后移。了却一桩心底事,季桐音怎么都笑不够似的,脸上笑意一直没消。   包里手机响了,她顿时如临大敌,笑容结了冰,冻在脸上。   不想接,却又不敢不接。   摸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不是季康。   她松了口气,划开接听键,公式化地问:“你好,哪位?”   打电话的人沉默片刻:“冯儒松。”   “我不认识你,你打错了。”   她就要挂断,自称冯儒松的人炸了:“季桐音,你相亲前都不问问对方名字吗?”   她“噢”了一声:“是你啊,你还有什么事,我刚才不都说了,我有男朋友,我对你没感觉,我是拗不过我哥才来跟你见面的。你这人怎么……”   “季桐音!”没说完就对方被打断,“你别自我感觉太良好,我又没看上你你至于么!你太不尊重人了!”   对于他一通指责,季桐音淡定回应:“冯先生,我正是出于对你的尊重才去见你,且正大光明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   对方气结挂了电话,听筒传来忙音,季桐音耸耸肩:“小气。”   蒋照言忍无可忍笑出声,腾出右手揉揉她脑袋:“行了,人家都被你气吐血了。”   *   季家庭院坐落在山脚,小溪沿院墙欢唱而过。独门独户,大气庄严,又不失灵秀。放眼整个C城,难觅第二家。   距离庭院大门还有一段距离,蒋照言停了车。季桐音感激他的体贴。   两人立在夕阳余晖中,相顾一笑。   “今天是我最最开心的一天。”季桐音毫不掩饰。   “我也是。”   听到这句,她开心得都要飞起了。   转转眼珠,走近一点,踮起脚尖搂住他飞快地吻了他下巴,然后飞也似的逃了。   她满头大汗跑回家,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中,全然不知,什么都落入了季康的眼。   监控室,季康一脸阴云。牢牢盯着大门,眸中盛满怒火。   季闹闹不知死活地爬呀爬呀爬上了亲爹膝头,徐婕真揪心季康愤怒到失去理智会把小胖子摔下来,所幸,到底是亲儿子,季康黑着脸把胖墩往上抱了抱,捏捏他脸上的肉:“以后可不要像姑姑一样气我。”   小胖子哪听得懂,咿咿呀呀一大堆不知要表达什么,亲爹的衣服扣子吸引了他,两只小胖手抓住一只扣子不放。   徐婕走到他身后,给他揉肩。   看着大门跑进来的小小人影,季康冷笑:“你又要给她说好话?”   身后妻子笑笑:“我是在帮你权衡。以音音的性子,你强行干涉极有可能适得其反。不如睁只眼闭只眼,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性情不稳,身边也没什么异性朋友,对蒋照言最多就是好奇,等好奇劲过了,感觉自然也就淡了。你说呢?”   季康半天没吭声,徐婕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预料中的末日大审判没降临,季桐音松了口气。没容她轻松太久,晚饭后,长辈各自歇下,季康把她叫到书房训话。   她小声辩解:“我不喜欢那个姓冯的,我只是让蒋照言去帮我解围。”   季康眯起眼,他养大的妹妹他了解,不会说谎。   她又大胆说:“哥,你以后别再给我介绍别人了,我谁都不喜欢。” 捏捏手指,怯怯说,“我只喜欢蒋照言。”她有分寸,没敢说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不然季康非打断她腿。   季康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走了。   徐婕冲她挤挤眼,跟了出去。   季桐音拍拍胸脯,好险,还好,这关过了。    ☆、第十六章   季桐音草草吃了早餐就要带闹闹出去玩。   爷爷吩咐司机秦叔送,她想拒绝,又不愿拂了爷爷一番好意,就听从了老人家的安排。   到了地方,一下车,就打发秦叔回去了。   秦叔刚离开,另一辆车子就开了过来。   蒋照言穿了件黑色棉质衬衫,牛仔裤,一身性感。衬衫最上端的两颗扣子大大方方敞着,性感的喉结大大方方□□在外。面如冠玉,霞姿月韵。   季桐音目不转睛注视着他,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他的迷恋,直到他灿烂的眸光回望过来,她才半遮半掩垂下眼帘。   蒋照言把手伸向她怀中,那里坐着一个看了他许久的小小人。   “小胖子,你好。”   季闹闹歪头啃着小胖爪,乌黑的大眼珠滚来滚去打量这位陌生的叔叔。   “闹闹,叫叔叔。”季桐音抱着他往蒋照言跟前送了送。   小胖子乖巧地伸出小肉手,放在那只大人的手里,口齿不清叫着:“susu.”   从男女约会层面讲,两人都是第一次,不知该安排什么节目内容,于是便学俗世男女,逛商场、看电影、吃饭。尽管内容单调,甚或庸俗,季桐音全程都甜甜蜜蜜的。   午餐时间到,蒋照言很绅士地问她想吃什么,她不假思索:“火锅。”家里人嫌火锅不健康,绝少让她吃。好不容易出来,一定要大解放。   黄金周,火锅店爆满,他们挺幸运,刚进店就有一张桌子空了。   经过游乐场一个小时的接触,季闹闹和蒋susu混熟了,开始尽情展示他人来疯的本质,好好一张餐桌,瞬间狼藉一片。季桐音佯装生气,怒斥几声唬不住他,就极没担当地把他丢给了蒋照言。   大男人哪儿会看孩子,不过蒋照言勇敢接下了这份重担,招数很简单,以三块美味提拉米苏为诱惑,熊孩子乖乖在宝宝椅里坐好,捧着蛋糕啃得满脸都是。   肥牛下锅,涮两涮就熟了,蒋照言夹了几块放进季桐音碟中,还体贴地撒上蘸料。   季桐音小脸被火锅热气熏得红红的,拿起筷子,舌尖刚触到美味的肥牛,肩上就被拍了下。   扭头,看到一张放荡不羁的笑脸,以及他身后娇艳的女人。   季桐音乖乖喊了声:“五哥。”随即指指他对蒋照言说,“我堂兄,季涛。”   她不说蒋照言也大概猜出了来人身份,他略一颔首,不慌不忙倒了两杯啤酒,端一杯给季涛,还未张口,对方便眯起眼将他打量一番:“这位定是蒋先生了,我们家大小姐眼光果然不错,蒋兄当真风度翩翩。”   季涛这种人精,根本连想都不用想。能让平时深居宅院的季大小姐屈尊至嘈杂火锅店的,除了那位传闻中的蒋照言,还能是谁。   “季先生过奖了,红枫苑一事,多谢。”蒋照言一贯的谦和,并不谦卑,拿捏有度,不失分寸。   季涛对这个不说废话的年轻人印象不错,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干,放下空杯,拍拍蒋照言肩膀:“客气什么,以后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需要尽快开口。”到底是花花公子,三两句离不了女人,半开玩笑道,“教你个绝招,哄我们家大小姐,把她哄高兴了,以后岂止区区一个红枫苑!”他做了一个你懂的眼神,捏了捏季闹闹胖脸,就揽着被冷落一旁的美女离开了,自然没看见蒋照言隐忍着压下扬起的唇角。   动作非常细微,但季桐音立刻就察觉了,拿起漏勺舀放进涮锅:“肉都煮烂了。”   蜷曲的肥牛卷被倒进蒋照言面前精致的骨瓷碟里,连带着许多花椒也一股脑倒了进去。   “我太笨了。”她脸红,随手拿起公筷,准备挑拣花椒,筷子却被夺走。   “这点小事还用女人帮忙,我没那么娇气。”说完意识到哪里不对,他握了下她僵在半空的手,柔声说,“用不用再给你叫份果汁?”   季桐音羞赧一笑,抽回手,摇头。   下午,回家的路上,闹闹精神了一整天终于乏了,在季桐音怀里睡着了。季桐音把他平放在腿上,望向前排:“红枫苑的事情,是季涛告诉你的?”明明不太放心季涛的嘴,可当时实在找不来别人帮忙,又不想惊动季康,想来想去,只能找季涛。   蒋照言从后车镜看她一眼,缓缓道:“我跟薛总吃饭的时候他喝多了,不小心说漏了一些,我本来就觉得蹊跷,就去查,查了好久,终于查到,恒宇是季涛名下的产业。”   “噢。”季桐音拨拨闹闹一头乱毛,埋怨:“都怪他嘴快,不然我哥也不会知道。”   “他知道了?”   季桐音“嗯嗯”两声带过,不再提。   蒋照言观她反应就明白了个□□分,亦不再多问。   同上次一样,离庭院还有一段距离,蒋照言就把车停下了。   熄火,下车,拉开后门,把季闹闹抱出来。   被人一抱,小胖子就醒了,揉揉眼睛,发现抱着他的不是姑姑,小脸迷瞪两秒,回过神:“susu!”   蒋照言笑着捏捏他胖嘟嘟的脸,还给了季桐音。   季桐音握住闹闹的爪子冲他挥挥手,小胖子抓抓手:“susu——zhai见!”   “再见,小胖子!”   那人说完就上车了,很快消失于眼前。   季桐音站在原地呆了很久,脑海一遍又一遍播放他离去之时的画面,那样潇洒利落的转身,仿佛巴不得快点离开,没有一丝留恋一丝不舍,更不消说更亲密的举动了。等等!今天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连手都没抓!    ☆、第十七章   那种失落的感觉萦绕心肺几天几夜,直至节后上班也没散去。   工作日来临,两人关系明明发生质的改变,可男主本人并无特殊表示,早上例行交代工作之后,便没下文了。   整个上午,季助理频频往内间办公室张望,眼里的怨气都快化成水涌出来了。   黄金周过得太舒服了,以至于工作日第一天如何都提不起精神,倦意自动定时,隔两三分钟就自动发作。到下午更甚,好几次困得上下眼皮都贴合住了。   高跟鞋的“咔咔”声令她瞬间清醒,尤其在看清来人之后,困意烟消云散。   “有预约吗?”   她冷声叫住对己视若无睹,径直要往里闯的卢晨。   卢晨住步,仿佛这才注意到外间还坐了个人。她高傲回头,甩甩头发:“你在跟我说话?”   挑衅如此明显,季桐音自不会有好话:“难道你听不懂人话?”   卢晨脸色微变:“我从来不知道见他还要预约。”   “那你现在知道了。”   卢晨握握拳头,继而说:“即使没有预约,你也没权阻挡客人吧?你确信没有因私废公?”   季桐音虽不爽,仍按下了内线。   “卢晨要见你。”   没有叫蒋总,语气也不似下属对老板,满满都是醋坛子打翻的酸意,她想,他再迟钝也该听出来她不乐意他们见面。   谁料,他不止一般的迟钝;“让她进来吧。”   座机开了外放,本以为那个好听的男性嗓音会拒见,好狠狠打这个女人一巴掌,哪知做足了准备,这巴掌竟甩到了自己脸上。季桐音恨得牙根都快咬断了。   “季助理,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吧?”   看见卢晨得意的脸心里就直冒火,怎么可能让她得意呢!于是,季桐音大度展颜:“蒋总放话,当然可以进去。不过出于好意,我提醒你,今时不同往昔,他如今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你最好注意一下身份。”   卢晨起初认为她不过是虚张声势,可是看她一脸神气,突然没了底,将信将疑:“你胡说什么?”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是不是胡说,你可以向他求证。”   卢晨色变,急急走了进去。   季桐音在外面一直盯着桌上的时钟,从卢晨进去到摔门而出,前前后后不过十分钟,她仍嫌太漫长太漫长了。   卢晨充满怨毒的目光盯着她看了足足一分钟,满满的不甘心:“我不明白,我哪里不如你,我从小就认识他,你跟他才认识几天?就因为你脸皮厚天天粘着他?”男人真的是不禁缠吗?   季桐音抑制住想骂人的冲动,淡然道:“纠正你两个错误,一,我不是才认识他几天,我认识他十年了。二,你粘他时间比我久,他对你可曾动过一分心?” 喝口水润润嗓子,“做人最重要是要有自知之明,他不喜欢你,从来没喜欢过你!”   想到蒋照言就在里面,卢晨努力隐忍没有发作,但气势上是绝不肯输的:“季桐音,你别得意,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季桐音冷冷一笑,对于她的警告置若罔闻。   女人之间的战争,多半是因为男人。季桐音瞥了眼祸因所在的地方,哼哼两声,站了起来。   对于她不敲门就进来,蒋照言皱眉:“下次记得敲门。”   季桐音老不高兴,冷着脸把这几天的行程安排报给他。她藏不住心思,喜怒全在脸上,声上。木头都能听出来她闹情绪了,可是蒋照言却连木头都不如,听完就摆手让她出去了。   她真生气了。   六点,不知不觉又多加了一个小时班,蒋照言捏捏膀子,拿了外套和钥匙走出办公室,外间助理的位子却已经没人了。   睡前,他接到一条短信:我心情不好,请假一周。   他展眉一笑,把手机丢到一边,关灯,睡觉。   那头,等了一夜都没等来回复的季桐音气得一夜未睡。   说到做到,季桐音真的连着好几天没去上班。蒋照言也没找她。   开始两天,她还信心满满,要跟他耗,越到后边越发心凉,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那天一时冲动了。   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云苇看了瘆得慌:“忍不住就去找他,你可别香消玉殒在宿舍,老娘我胆小!”   “滚!我就不找他!”   她铁了心,如果他不主动,她就权当那日是南柯一梦。   周五晚上,正犹豫要不要下楼吃完饭,接到了日思夜想的某人的电话。凉下去的血突然又热了,她恨不能立马听见他声音,却硬生生捱到铃声响第三遍才接。   “下来。”   又是老一套,简单粗暴的两个字,这一次她可没那么容易哄。   “没空。”   “真没空?”   “真没。”   “那好,我找别人约会去。”   “……你敢!”   这次季桐音没敢大意,不出五分钟就穿戴整齐坐在他车里。   蒋照言载她去吃饭,小巧别致的包厢,只有他们两个人,餐桌插着鲜花,燃着蜡烛。虽然有点俗气,心里的气到底消了一大半。   烛光正旺,季桐音精致的小脸现出粉嫩嫩的色泽,很是妩媚。逞能尝了口酒,趴桌上咳了半天。   眼看她又拿起了杯子,蒋照言不慌不忙抓住了她的手:“不会喝逞什么能?”   “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   不知哪根筋抽了,她就是要跟他对着干。   蒋照言轻而易举从她爪子里掏出酒杯,挑眉:“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话音一落,就看见红扑扑的脸上挂上泪珠,他慌得坐到她旁边,抽了纸巾给她擦脸。   “你是不是后悔了?我知道你后悔了!”季桐音推开他,“后悔了可以直说,犯不着这样晾着我,我一不会上吊二不会喝药。”   蒋照言明白她为何哭了,摇头,认真回答:“没有,我没有后悔。”   季桐音不信,这几天积攒的疑虑伤心不是他一句“没有”就能打消的。   “那你为什么对我冷冷淡淡,一点不像男女朋友,我跟你赌气四天了都不来找我!”她粉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双水瞳湿漉漉的。   “落子无悔,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这几天是真的很忙,杏子坡你知道的,已经开工了,各种大事小情,林子俊那家伙又不是让人放心的主。”蒋照言难得软言软语,手触着她刚刚遭逢泪水洗涤过的脸庞,温软细腻,手感很好。   停留片刻,他移开了手,眼神不大自在望向挂满烛泪的红烛:“至于你说我对你冷淡……我没跟女孩子谈过恋爱,不知该怎么跟你相处,怕吓着你。我还怕……接触起来,你发现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会后悔。”   这是他的心底话,说出来自己却吓了一跳。他素来飒然磊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可是不知不觉中,竟也有害怕的东西。   季桐音缄默半天,抬头,看着他,认真问:“真的?”   “当然真的。”   “我不信。”   “……那你怎么才信?”   她狡黠一笑:“吻我!”   我听说,亲吻总是真的,但耳边细语常是假的。   很老土的一首歌,以前家里的阿姨老爱听,她记住了歌词。   蒋照言视线低垂,浓密的睫毛搭在眼睑,半晌不动。   季桐音心一点点凉下去,脸上火却越烧越旺。丢死人了,太丢人了!她受不了了,推开椅子就要逃跑。   刚跨出去一步,腰侧便多了条手臂,紧接着身体被一道猛力向后拖,她坐到了一个坚硬又柔软的地方,小腿被椅子磕了下,有点痛,她蹙眉,继而双唇就被粗鲁地咬住了,男性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   他在吻她!   她一喜,抬起胳膊环住了他颀长的脖颈。薄唇微张,笨拙地回应。   抱着她的人身体一震,继而将她腰肢搂得更紧,吻得更深,她顿感双唇灼痛。   随着男人蛮横的动作,季桐音上下晃动,怕掉下去,就往上移了移,眼睛一瞟,惊了:她被他抱坐在腿上,臀部紧贴着他大腿根。   她犹豫要不要分开一点点。一分神,横在腰间的手臂一紧,她便与他贴合得更紧了,后背和前腰各有一只发烫的大手拼命地揉捻。她感到身上快要炸裂了。   好半晌,直到她呼吸不顺,他才放开她。不过只是唇移开了,手还在她柔软的腰上。   趴在他肩窝许久,脸没那么烫了她才竖起脑袋,偷偷瞄他,他闭目靠在椅背,一副很是消受的陶醉神情。   哼,男人都是色狼!心里有点恨恨,但想到让他如此消受的是自己,也有点甜甜,忍不住弯起嘴角,两手攀着他肩膀轻轻啃他线条完美的下颌。   回学校路经一家甜点店,季大小姐忽然来了兴致想喝热咖啡。   热咖啡很快送到手上,看她喝得欢快,司机皱眉:“不怕晚上睡不着?”   “睡不着正好想你啊!”她舔舔唇,抛了个媚眼。   蒋照言挑挑嘴角,暧昧道:“音音,我是没谈过恋爱,但不代表,就禁得起撩!”   说着,倾身覆住了她沾着咖啡香的唇。   一吻罢,她餍足地趴在他肩上:“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我只谈这一次恋爱,蒋照言,我喜欢你!”   回应她的是更深的拥抱,以及光洁的后背传来的濡湿触感。   这一刻,被幸福塞满的感觉,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打包行李 换个窝 明天不更哈(づ ̄ 3 ̄)づ 打滚 求包养/(ㄒoㄒ)/~~ ☆、第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不用理我π_π以后发之前会仔细检查π_π 今天不更哈   蒋照言一朋友结婚,季桐音陪同前去。   包厢摆了两张大圆桌,落座的客人她几乎都认识,均是蒋照言的朋友。换句话说,也都是卢晨的朋友。   不知是不是内心作祟,她察觉,从攥着蒋照言的手进入包间始,她就成了众矢之的,朝她射来的眼光或含怒,或嘲弄。这些人当中,丁海老婆陈露最直接,一看见她就哼哼两声,将脸扭向一旁。   靠墙一角,卢晨失了笑,眼神凄楚地望向光鲜亮丽的两人,好像无产者控诉掠夺了其财产的恶棍。   季桐音莫名的紧张。再大的场面她都见识过,可今日这小小的婚宴却令她生出退缩之意。盯着身侧之人英俊的侧脸,她第一次心生犹豫,他的世界是否能完完全全容纳她?蒋照言温厚的大掌握了握她冰冷的手指,拉着她入座。   丁海是护妻狂,也是个人精,眼瞅气氛陷入尴尬,立马讲了几个今日新郎读书时的糗事,包间内笑作一团。所有人都竭力搜寻记忆的边边角角,只有季桐音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与他们共同拥有的历史没有一丁点关系。   身边的人兴致勃勃跟他们一道回忆过去,看着他神采奕奕的面庞,她默默起身。   洗手间,季桐音对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进进出出的人看她的眼光似都在说,没见过这么自恋的女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刻,她不是自恋,是自卑,严重的自卑。   从出生到现在,她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有过一段短暂的自卑敏感时期,此后成长过程中绝大部分时间,季家大小姐的光环带给她的是无尽的荣耀和追捧。开始是跟在爷爷身边,后来是季康,她走到哪里都是万人追捧的公主。可是今天,在她默默喜欢了十年的男人身边,在他的朋友面前,那股销匿已久的自卑感再度入侵大脑神经。她曾对自己说,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在乎。但人都是贪婪的,现在跟他在一起了,又开始渴望他无微不至无处不在的关切和宠爱,渴望融进他生活的每一处边边角角。   更要命的,她嫉妒卢晨,发疯的嫉妒,只要看见那个女人和他在一起,她神经线就紧紧绷起,绷得快断了。她不敢想,蒋照言那所谓的“伤害”,究竟是什么。   推开洗手间的门,一个人站在走廊背对洗手间抽烟。   季桐音只看了眼,没打算搭话,那人却先开了口:“他跟卢晨小学就是同学,包厢里坐的也都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都是同甘共苦过来的,你认识他几天,你觉得你们能长久?”   她定定神:“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他走下去。我很好奇,你究竟对卢晨用情有多深,才会如此大度帮她追别的男人。”林子俊的提示,加上她最近的观察,一切昭然若揭。   对方勃然色变,她没再说下去,转身往回走。   走廊那头一人信步而来,伸手揽她入怀:“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舒服?”   她摇头:“没有。”   “进去吧,有道鱼汤,我替你尝了,味道很鲜。”   不知是最近对他进行的“亲密”培训起了作用,还是她方才失落离席对他造成了刺激,回到包间之后,他不停给她夹菜,还端着杯子喂她喝果汁。她很受用,其他人怎么看她都无所谓了。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听到蒋照言介绍这是他女朋友时都吃了一惊,还好没有失言。   季桐音心下了然,不止新婚夫妇,大约所有在场的人,都默认蒋照言和卢晨是一对吧,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十足的第三者。   婚宴结束,她小心翼翼驾车把蒋照言送回家。他喝了点酒,虽然没有醉,但眼睛有点飘。   回到家,她扶着他躺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烧水。   水开后倒了杯,放在茶几,她摸着沙发沿坐下。   他好像睡着了,深邃的眼,高挺的鼻,薄削的唇。她被蛊惑了,不由自主伸手落在他浓黑的眉峰,温柔地向下,滑落至性感的薄唇时,突然被咬住了。他装睡!   她起身就跑,膝盖磕到茶几,闷声呼痛。沙发上的人猛坐起,抄手把她拉到怀里,大掌罩上她膝盖,轻轻揉一揉:“疼?”   “嗯。”   “笨。”   她扁嘴,瞪他。   他勾唇,凑过来在她腮上亲了口:“我不嫌弃。”   她羞涩垂下眼眸,雪嫩透明的肌肤泛起诱人的粉色,他有点渴,扭过她的下巴,严丝合缝堵住了她的唇……   又一场铺天盖地的纠缠……   终于能自由呼吸的时候,季桐音躺在沙发里侧,羞愤掐了下绕在胸前的坚硬臂膀:“你真第一次谈恋爱?我严重怀疑你是风月场老手,不然前后反差怎么这么大?!”   某疑似老手眼神游移不定望着天花板:“我不是说了,那几天之所以……是怕吓着你。”   里侧的人哼哼两声,翻个身,脸对着沙发,不理他。   “不喜欢?”他双臂一伸,将她整个身体翻转过来,严严实实趴在他身躯之上,脸贴着脸,四目相对。   她伸手,温凉的手沿着他刚毅的轮廓细细描摹一圈,脑袋趴回他心窝:“喜欢。”   窗帘没拉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洒向沙发。   季桐音在他胸前划圈圈。“你为什么突然……”思索了下,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语,“突然接受我了?”   他之前再三拒绝她,明确表示现在不考虑感情问题。   被问的人双手枕在脑后,眼睛望着别处。“看你那么执着,突然不想让你失望。”   她停下画圈的手指,有点失望。“就没有……其他原因?”   身边的人沉默,良久,方说:“我不想你跟那个冯儒松好,你那么笨,被骗了怎么办。”   在他自认还没能力给她一切的时候,他选择把她推到足够安全的距离,却忘记这样极有可能把她推向别人怀抱。即使她不想,还有她背后的季家。那天看到她和那个男人坐在高档餐厅,他就知道,他淡定不下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季桐音脸上现出满足的笑容,搂住他脖子,主动吻他。   正吻着,突然停下。   “怎么了?”   蒋照言坐起来,抱玩具熊一样抱着她。   “我渴了,要喝水。”   水立刻送到手边,她低头喝水,没有告诉他,她刚才想起了卢晨,想起了他那些朋友。   蒋照言酒劲下了,就打开笔电开始工作。季桐音无聊,一会儿打咖啡,一会儿切水果,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调了盘水果沙拉,放到茶几,跳上沙发,歪在他肩上。   “你还喜欢那个人吗?”   蒋照言噼噼啪啪敲着键盘,眼都没抬。“哪个人?”   她提醒:“我还衣服和手链那晚,问你有没有有喜欢的人,你说有。”   他侧过头,看她:“当然喜欢,你看我是朝三暮四的人?”   她瞪眼:“那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蒋照言盯着她看了三秒钟,叉起一块抹了蛋黄酱的牛油果:“你那么追我,我被感动了。”咽下去继续工作。   身边的人好半天不说话,绞着手指,耷拉着脑袋,嘴巴撅得老高。   停下敲键盘的动作,他转过身,犹豫要不要给个提示。她套上拖鞋去了卫生间。   如此一来,蒋照言也无心工作,合上了笔记本。   刚往前迈了两步,卫生间门突然开了,季桐音飞奔而出,纵身上跃。他张开双臂,稳稳接住。她两手紧紧勾着他脖子,脸埋在他肩窝,“咯咯”笑不停。   他咬她耳尖:“小笨蛋!”   她不甘示弱,一口咬在他颈侧:“大坏蛋!”承认喜欢她就那么难吗,逗她这么久!   两人闹作一团,不知怎么就跌倒在沙发上,女上男下,季桐音跨坐在他腿上,双腿紧紧环住他劲痩的腰,双目闪着璀璨的光。   蒋照言眸色加深,盯着她胸坏笑:“我本来不想这么快的,不过嘛,如果你实在心切我就勉为其难同意。”   季桐音迷糊,直到他手伸到自个儿前胸才恍然大悟,慌忙掩胸跳下沙发,恨恨道:“流氓!”直奔卧室,锁紧了门。   “喂,还有,卢晨那条手链是裴文卿让我送的,款式也是他帮我选的。”   季桐音乐得在床上打滚,嘴里却说:“我不听我不听!改天你也要送我一条!”   “好!”蒋照言展眉,心情愉悦打开了电脑。    ☆、第十九章   季桐音每天像是泡在蜜罐子里,每天都能和心上人呆一起。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意乱情迷。周末也非要抱着本去他那里,一个工作,一个写论文。她仿佛一下转运了,小日子滋润得令人嫉妒。当然糟心事也有,比如卢晨会时不时出现给她添点堵,刺激刺激她脑神经。她不怕,勇敢面对挑战,看蒋照言看得死死的,恨不能24小时黏他身上。   这天,大姨妈造访。她体质不错,通常经期不会特别的反应,偶尔有例外。这一次就是个例外,大早上被疼醒了。公司肯定是去不了了,就请了假。明知有些人对她频频请假很大意见,也无可奈何。   蒋照言叮嘱她好好休息,别乱跑,晚上来找她。她答应了,挂电话前还不忘敲打他不要拈花惹草。蒋照言很崩溃,她就差在他身上装监控了。念在她今天特殊情况,就没说什么,“嗯嗯”两声挂了电话。   云苇要去客房部上班,宿舍只有她一个人,顿觉好生凄惨。躺了一个上午,中午蒋照言给她订的外卖到了,她下楼去取。   一个头上缠满绷带的人从她面前经过,向她投来一个嫉恨的眼神。   那个夜晚的深巷带给她的恐惧还没消,她向外卖小哥道过谢匆匆忙忙跑回宿舍。   肖正平被揍成那副模样,她非常解恨。   想打电话给蒋照言,一想他中午有饭局,就打给了云苇。   云苇听完说:“真的?看来我哥还挺靠谱的。”   “你找人做的?”季桐音想起,云苇说过,一定不会放过肖家。   “当然。”   “他们不会报复吧?”   “他敢!我哥已经放话了,他再敢蹦跶就做掉他!”   季桐音放心了。云苇那位堂哥,她早有耳闻。   “吃什么?”   电话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有点耳熟,季桐音立刻兴奋喊:“你跟男人在一起?”   云苇“咳咳”两声,闪烁其词:“我这儿正忙,挂了!”   季桐音开心拆了外卖,今晚定要好好审讯!   *   晚上季桐音还是很难受,蒋照言就打包好粥菜送到了学校。   “啧啧,真让人嫉妒。”   望望阳台下开走的车子,云苇胃里直冒酸水。   季桐音把某有心人刚买的暖宝宝贴上,洗洗手打开餐盒。“得了吧,还不老实交代,中午跟谁在一起,林子俊?”   云苇手里的晾衣杆“咣”掉地,又装作若无其事捡起来。“嗯,他不是在青旅监工嘛。”   季桐音舀一勺粥:“装,继续装!也不知道是谁,满满写了一张纸,都是人家的名字。”   “你偷看?”云苇杀进来,拿衣架抵在她脖子上。   季桐音歪着脖子,乜斜她一眼:“它自己掉出来的!”   云苇气呼呼坐下,搓手搓了半天才说:“我以前不说,是怕没脸。前一阵儿你也瞧见了,他看见我理都不理的。现在勉强不再对我视而不见了。”   “所以是你暗恋人家?”   “是,也不是。”   季桐音晕了:“那是什么?”   云苇咬咬唇:“我伤过他。”   “……”   这是一段长也不长的故事,老套,又狗血。后来季桐音自我总结道,人生若是没几段到老还值得回忆的狗血,就不叫人生了。   话说某年某天,高中生云苇在自习室邂逅了刚转学来的一名男同学,高高瘦瘦的,背着个画板,白t,牛仔裤,站在人群中清清爽爽的。   云苇盯着那个少年看了很久,记住了一个名字:林子俊。   那时的林子俊就已充分显示出特立独行的个性,他很特别,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网游,跟身边那些二代三代完全不一样,他只喜欢画画。   后边就很俗套了,就是高中男女生早恋,惹得家长强烈反对。如果是一般的阻挠就算了,云父做事比较绝,把林子俊祖宗八代都查得仔仔细细。   林子俊地父亲是个杀人犯,在牢里待了十年死掉了。母亲带着他寄身舅舅家,吃穿用度都是舅舅供的,还要忍受舅妈无休止的嘲讽。   云苇倔,顶住父亲的压力,继续和林子俊交往。有一次两人去参观校标本馆,不小心弄坏了一个琥珀标本。对云苇来说不是太大的事,陪钱就行了。但是云父借题发挥,给校长施压,学校把责任全推到林子俊头上,开除了他。林子俊的母亲和舅舅来找校长求情,好话说尽,校长就是不肯松口。   后来,林子俊转校了。   云苇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他去了哪所学校,跑去找他,他态度急转,对她十分冷淡,装作不认识,眉目间全是恨意。   云苇不甘心,一次次去找,直到一次看见林子俊搂着别的女生从校门出来,她哭着跑了。以后再没去找过他。   那是云苇的初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她一直暗暗注意林子俊的动向。他考了国内设计专业NO.1的学校,他和妈妈被舅妈赶出来,他拿了国际大奖,他毕业后被蒋照言签了……   季桐音咬着勺子呆了半天:“原来你们那么早就有奸~情了!”   云苇一板一眼纠正她:“我们是纯洁的少男少女的感情。”   她笑呛了:“对,纯洁,纯洁。”   *   休息了一整天,次日姨妈不痛了,闹钟一响季桐音就起了。蒋照言电话也在这时响起,随手接起,还以为他过来接自己上班,哪知他竟说:“今天不用来上班了。”   她皱眉坐起来,那个温润的声音又说道:“我也不上班了,我们出去玩吧。”   她看了眼手机,确认是他的号码没错,心下蹊跷: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平日让他陪自己看场电影逛个街,比杀了他还难。他总一本正经说,男人天生的责任就是事业,是赚钱,不是哄女人。还说,音音,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着你玩,你应该学会独立。她果断摇头,我不,我就要你陪我。她此时还没意识到,所谓爱情,就是□□。毒入骨髓的表现就是,逼疯自己,也逼疯他。   不去探究他为何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想到要跟他在一起两天她就雀跃无比。她提着行李袋到楼下,蒋照言车刚好开过来。他电话里说要去两天,让她带足必需品。   “是要躲避仇家追杀么?”上了车,她神秘兮兮问。   蒋照言笑得胸膛一阵起伏:“你这想象力没去胡编小说真是太可惜了。”   她挤挤眼:“我要是出道写小说了,还有某畅销作家什么事?”   又来了!蒋照言头痛,立马转移话题:“早餐吃什么?”   季桐音心里不痛快。   两人相处这一段,大多数时间相安无事,但只要一涉及卢晨,他就立刻顾左右而言他,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做过什么伤害了那个女人,以至于心怀愧疚到现在。   她别扭好半天,一直到郊区,看到秀丽的山山水水,心情才稍稍转好。令她心情更好的是,到景区农家乐一看,发现他订了一间双人间。   “我自制力很好。”进了房间,他严肃说。   季桐音吐吐舌头,去了卫生间。   房间摆了两张床,她选了临窗那张躺上去,躺着无聊,出于惯性,从包里掏出手机。刚拿出来,就被人夺了去。   “怎么答应我的?”清隽的眉眼不悦地瞪着她。   她举双手认输。   不知道他搞什么,说要玩个游戏,两天之内不许上网。他因为工作需要,可以收发文件。当她意识到上当受骗时,也没辙,已经答应了。   他洗过澡,在另一张床上坐下,打开电脑,看一份方案。   季桐音发了会儿呆,感受到小腹一股热流还在源源不断流淌,翻了个身,蜷起腿,乖乖躺好,很快就睡着了。   蒋照言手机震了下,立即接通,躲去卫生间。   晚上,季桐音还是没问出个所以然,她不笨,蒋照言如此大费周章把她弄到郊区,还不让上网,要说什么事没发生,傻子才信。   “你到底说不说?”   她掐着他脖子,脚下一滑,两人双双跌在床上。她要起来,却被他摁住胯骨。挣了两下没挣开,她也懒得动了,就乖乖伏在他身上。   “说句实话就那么难吗?”   他捏捏她气鼓鼓的脸:“明天应该就有结果了,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话已至此,她了解他的性子,不想说的怎么问都没用。于是也就不费力气了。身下的躯体很温暖,她舍不得离开,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   次日,刚醒,额心就落下一吻。   “早!”   她睁大了眼,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脸还贴在他胸前。大、大被同眠!   脸上一烫,火速坐起来。   男人若无其事坐起来,往她脸上拧了拧,下床进了洗手间。   季桐音一个人在床头靠了半天,脸上热度才散去。   手机在震,掀眼一看,是他的。   她立刻接通,开了外放。   “搞定了,都删干净了,该收拾的人也收拾了,现在占据热搜头条的是张大师和嫩模的床照……老大,你把音音妹妹拐出去一天一夜,有没有发生些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蒋照言听到声音立马窜出来,季桐音目光盯在他身上,看得他浑身发毛。他佯装镇定走过去,声音淡然:“干得不错,给你加奖金。”   手机一扔,季桐音立刻扑过来,抓住他衣襟。   他笑笑,揉揉她脑袋:“我叫了早餐,快去洗漱,吃完我什么都告诉你。”   吃过早餐,季桐音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前天晚上,短短几个小时,网络铺天盖地全是蒋照言和羲人的各种□□,什么服务差、卫生不达标、饭价高等等五花八门。幕后主使是张大师,明显的蓄意报复。被造谣中伤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以往竞争对手也不是没这么干过。蒋照言并没太在意,可是几个小时后,风向突变,那些人把矛头对准了季桐音。有她穿睡衣和他出来吃饭的照片,还有她从豪车上下来的照片。有几个ID还以她同学自居,说她在学校作风不正。最不要脸的,张大师称那晚饭局上,是这个叫季桐音的女的故意撩他的,事后反把脏水泼给一代大师。种种言论无非是想向公众传达一个信号:羲人老总为了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无辜开罪了德艺双馨的一代大师。   牵扯到季桐音,蒋照言不能不坐视不管了。一边找人解决张大师,一边一大早就去学校把人带出来,免得她看了胡思乱想。   庆幸,一直以来,季家奉行低调行事原则,季爷爷和季康又一直把季桐音保护得很好,加之张大师段数不够,手如何也伸不到C市。因此他们并没有挖到季桐音更多信息。只放了几张照片和无中生有的中伤。   季桐音气得想杀人,指着电脑上所谓她从豪车下来那张照片,说:“这是上次小孙给我带东西过来,我坐了他的车去药店拿药。可恶,这些都是谁拍的!”   蒋照言若有所思,拍拍她肩:“别多想了,这些东西现在已经删干净了。现在丢人的是张保西,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子俊平时不着调,可办起事尤其是整人的事特别利索,他一接到老大指示就立马找来几个狐朋狗友,这帮人办事非常专业,一天下来,该消失的就全消失不见了。张大师各种跟女人厮混的不雅照立即被放上去。在蒋照言提示下,林子俊还去找了那晚饭店的女服务员,对方听明他来意,立即同意,写了长博,详细写了张大师调戏她的经过。一天时间,张大师站在了八卦中心。   “谢谢。”季桐音转身抱住蒋照言。   蒋照言抱着她,温柔拍着她的背,犹豫了下,终于还是硬下心说:“音音,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你能答应我么?。”   “什么事?你说,我都答应!”   季桐音开心极了,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会义无反顾点头。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说:“音音,下个月起,你能不能……不要去公司了?”    ☆、第二十章   初沐爱火,季桐音确确实实尝到了爱情的甜蜜。   可是,这段感情甜蜜期并没有维持太久,之后是一个接一个的冷波。她和蒋照言像一对前世的冤家,互相折磨。尽管蒋照言口上说他会试着学做一个合格的恋人,可惜,他始终没能做到。同样,季桐音也不止一次承诺她会试着让自己变得成熟理性,她也食言了。   她尚未感受太久谣言事件中他带给她的温暖,就被他从身边推开了。   他的理由是,实习期结束,她没有通过考勤。作为掌舵者,他必须公事公办。   一场连夜雨,冻得人骨头缝都是凉飕飕的。   季桐音第一份工作就这么随着雨水冲走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于理,他做得对。于情,他有点无情。   这场雨大有不休不止的架势,仿佛孤注一掷,凭此一役,驾驶着时节的马车一路狂奔向冬日。天气预报全国各地都是寒流,寒冷的季节来临,连爱情也遇了冷。   一个星期,两个人谁都没有联系谁。   “如果你是老板,频频请假的员工你乐意接受吗?”   还记得那天,蒋照言是这样反问季桐音的。还说,我知道你请假多半是因为跟我闹别扭,我有责任。但客观来讲,管不好自己情绪的员工,本身就不是好员工。如果人人都像你,情绪一低落就请假,公司还怎么运转?   对于她指责他把事业看得比她更重要,他非常坦荡:“事业当然比爱情重要,没有坚实物质基础的海誓山盟都是鬼话。我从不相信什么爱情至上。音音,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很遗憾,我不是。”   凄风冷雨,夜里很凉,还没开始供暖,季桐音寒冷透骨。她想起了闹闹,这个时候要是抱着他睡觉,一定很暖和。她想家了。   睡不着,把枕头竖起来,靠着床头半坐起。   “呜呜——我下不去!”   “那你怎么上去的?”   “我、我站在凳子上,凳子倒了……”   “哈哈,把球扔了,把手给我,我抱你下来!”   自从那一年他把还是小胖妞的她从树上抱下来,有颗种子就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了。漫长的十年,她默默地、没有停歇地追逐他的足迹。久而久之,成了一个戒不掉的习惯。就像忽然有一天发现镜子里的女孩瘦了,也是在一个偶然的瞬间,她惊异发现那颗幼苗已经如此茁壮了。   大一新生报到,他来接自己,给了她电话号码,说有事可以找他。她没事就翻出那个号码,从来没敢打过。   直到那次闹进派出所,她鼓起全部勇气,打通了那个号码。   后来,发现他和自己想象中的他并不完全一样,起初有过失落,后来他救了她,她决定不顾一切。漫长的十年,她唯一仰视过、幻想过的,只有他。不管怎么说,她总要给这十年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她眸中重燃起了希望。青山不就我,我来就青山。   *   季桐音在宿舍用小电饭锅煲了鸡汤,严格按照食谱操作,经过三次失败之后,第四次勉强能入口。装在保温饭盒里,带去了公司。   时间点卡得很好,进电梯只有她一个人,按下楼层数字和关门键,电梯门缓缓闭合。突然伸进一只手臂,仅剩一条缝就要闭合的门迅速向两边退去。她挪了挪身子,靠在角落。看清走在前面进来的那人,立刻把脸扭向一边。   裴文卿看见她有点小小的吃惊,扯了扯领带,站好,没理她。一起进来的是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子,那人进来后,一眼就望见了角落里的人:“季小姐?”   季桐音一愣,她不认识这个人。   对方痛心疾首:“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年季总带你去骑马,你帽子掉在我脚边,我替你捡起来。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可是念念不忘你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身影。”   季桐音想他可能是季康某位生意场上的朋友,摇头:“我没印象。”   那男人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你可真让我伤心,重新自我介绍,岳东。山岳的岳,东西南北的东。这次可要记好哦。”   话音一落,电梯门就开了。季桐音立马跨了出去,没做任何回应。   岳东朝裴文卿摊摊手:“我技术不好吗?头一次失败。”   裴文卿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不太确定地问:“季总?季康?”   惹来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裴文卿望了望那个小跑的背影,若有所思。   *   季桐音熟门熟路推开了里间大办公室的门,里面的人满面愠怒站在办公桌前,资料散了一地,还有碎玻璃渣。   蒋总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红枫苑装修所需防水木地板,本来跟一家厂商谈妥,先付定金,过段时间再结清尾款,不知厂商哪根筋不对了,昨天电话里刚商定好的事,今天就变卦:必须一次性付全款。   公司倒是不差这点钱,但几乎每笔钱都有自己的用途,临时从其他项目里挪,会影响其他项目的进展。   季桐音突然闯进来,他一讶,忘记追究她又没敲门就擅自进入。想问问她怎么来了,却见她随手把饭盒往茶几一放,动手清理一室狼藉。   她弯下腰,慢慢的,认真地整理一页一页资料。他心里某个地方抽了抽,看到她用手捏细碎细碎的玻璃渣,他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拉她起来。   “呀!”   听到她呼痛,低头一看,粉白的食指划拉了个小口子,血珠正向外渗。   他额头筋管突突跳起,立马松开她,转身拉开抽屉,拿出创可贴。   季桐音用缠好创可贴的手,打开保温饭盒,到了碗鸡汤,端到他面前,信心不足地说:“我第一次煲汤。”   蒋照言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目光灼热。看得她呼吸不稳,她把勺子递到他手里,自己立马躲到沙发另一侧:“你尝尝,难喝就倒掉。”   蒋照言尝了一勺:“好喝。”仿佛为了验证所言非虚,一碗鸡汤很快见底。她露出了多日来最开心的笑容。   洗过饭盒之后,季桐音问起为什么发那么大火。听完,默默靠在他肩上,试探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哥给我的卡上……”   话未说完唇边就竖起了一根修长的手指:“我是男人,怎么能花女人钱呢。”   “我是你女朋友。”   “那也不行。”他很坚决,“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季桐音爱死了这样的他,也恨死了这样的他。她的和他的,他分得太清了。   几天后,资金问题解决了。蒋照言从自己账户划了些钱,又从裴文卿和丁海等人那里筹了些。季桐音获悉后,心里越发悲哀,他宁可借别人的钱,也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更令她忧虑的,她怀疑他还向卢晨张过口。因为昨天她去公司找他时,他是和卢晨一起出来的。   季桐音感到危机重重,她后悔,后悔就这么离开公司,她应该寻死觅活跟他闹,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现在,她该怎么办!   偏偏这个时候,为了抗议家长□□,云苇带着林子俊私奔去了彩云之南,她连个倾诉对象都找不到。于是就天天近乎神经质的折磨自己,整夜整夜失眠,一闭上眼,就看到蒋照言和卢晨手拉手弃她而去。   她快被自己逼疯了,天天往公司跑,然后在蒋照言办公室一呆就是一整天。几天下来,她成了公司上上下下的谈资。她即使听到了也不在乎,只要能牢牢看住他。他去哪儿她跟到哪儿,搞得蒋照言也成了朋友圈的笑料。   终于有一次,季桐音再一次不敲门就破门而入时,蒋照言没忍住:“你一定要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吗?”   以前只听说女人产后容易抑郁,容易出各种心理问题,走极端,季桐音没想到自个儿谈个恋爱也能半疯魔。她深知这样不好,两个人都快被逼疯了。可想不通哪里做错。她希望她的男人意气风发,事业有成,也渴望他时时刻刻陪在身边,分享彼此所有喜怒哀乐。   归根结底,她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结:对这份感情,她没信心,没安全感。生怕他哪天就把暂时安放在她这里的感情悉数收回。   “你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争吵解决不了问题,尤其在她哭成泪人的时候。仿佛一场及时雨,她的泪水浇灭了他心里的烦躁。   他解了领口扣子,平复呼吸,去洗手间拿了条湿毛巾出来,把抱腿蹲在地上的人拉起来。   毛巾是温的,敷在脸上很舒服,季桐音摁着着毛巾在脸上捂了好大一会儿。被人收走后,她低头,盯着自己惨白的手指。   眨眼功夫,手里多了杯水,沙发往下陷了陷,旁边坐下一人。   “音音,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筋疲力尽的,不如我们……”   腕一抖,杯中水溅湿了裙摆。   她怔愣数秒,连腿上覆了只大掌都没知觉。放下杯子,强忍住眼眶酸涩,抬眸,静待他说出“我们分手吧”。    ☆、第二十一章   他眸子微低,英俊的侧脸呈现玉泽,光耀、夺目。右手按在她打湿了的裙摆上,握着吸水纸一点点认真吸干那圈水渍。   季桐音看到吸饱水的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跌进垃圾桶,继而他略带湿意的手指抚上她的脸:“不如我们换一种相处模式吧。”   她秀气的眉毛微微一蹙,这是“分手”的委婉表达方式?   有多温柔,就有多残忍。   “以后,我们一周只见一次面,周内你乖乖待学校写论文毕业,我安心工作。周末接你出来玩,好不好?”   她垂眉,不语。   不管怎样,他也舍不得分手,不是吗?她应该高兴。   可一想到好几天不能见他,心里痒得难受。   “亲爱的,你想他有出息,就不能把他天天拴在身边。他要赚钱啊,不然怎么养你。”云苇苦口婆心劝,“暂时分开也好,彼此冷静冷静。你现在的状态,强行黏一起的确容易出问题。”   季桐音握着手机沉默良久,换了轻松的语气:“你们准备私奔到什么时候?”   “靠!说了我们是出差!出差!”   调戏了会儿云苇,心情好多了。   接下来几天,远比想象中难熬。   白天她尚可以去图书馆,人多的地方,情绪再坏也能克制一些,写起论文也会更专注。一到晚上,不得不回宿舍的时候,她就不由胡思乱想。想他下班没有,会不会还在外面应酬,卢晨有没有找他……胡思乱想,直至深夜。一道惦念许久的美味,不尝则罢,一旦尝了,那入骨蚀魂的美味,恨不能分分秒秒纠缠在舌尖,如何舍得下?   好几次,好几次她都差一点就要给打给他了,最后咬咬牙,关机。   终于熬到周末,明明想得发了疯,却有点害怕见他,故意磨蹭半天才下楼。   一看见细雨中衣衫单薄眉眼清隽的他,脑袋一热,一头扎进雨中。   他丢了伞,伸开双臂,稳稳接住她柔软的身体。   他把她接去了公寓,亲自下厨。仿佛回到三个月前,她是病人,他是看护夫。可她知道,一些东西,一旦发生变化,就再也变不回去了。那时她一心想要走进他的世界,时时刻刻以光鲜靓丽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只留给他最完美的一面,说话都不敢大声。人都是贪婪的,现在的她,想要他每时每刻的陪伴,想要他心里眼里时时刻刻都是她。   甜蜜的时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两天展眼即过,周日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她都快哭了。   “这样不行,音音,这样下去你会垮掉的!你不能一天到晚把所有精力都耗在男人身上,那样他会窒息,你也会垮掉的。你出来旅行吧,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几天,要不我帮你买机票,你过来玩几天?”   云苇的提议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就被季桐音摇头否掉了,她不想受刺激。   天气预报这几天都有雨,送自己回来的时候蒋照言还拧着眉一脸严肃嘱咐穿厚点,别光顾着苗条,身体才最重要。她“嗯嗯”点头,忘了告诉他,她是怎么瘦下来的。她囤了一大堆零食和速食品,心想大概能抗到雨神离开。只是没想到,才周二就不得不出门了。不是因为她对蒋照言思念成城违背君子协定,而是因为爷爷病了。   回到C市,直奔医院。   病床上的爷爷瘦得只剩骨头了,季桐音趴在床边失声痛哭,汪若秋和徐婕劝了好久她才勉强止住。   徐婕取下她背上的大书包,红着眼打趣:“这么大了还哭,闹闹又要笑话你了。”   她笑着擦擦眼,握住爷爷干枯的手:“爷爷,你好点没有?我会煲鸡汤了,我煲鸡汤给你喝。”   “丫头啊,毕业了想做什么?”   晚上,喝着宝贝孙女亲手熬的汤,看着曾孙趴在跟前搭积木,即使身处病房,季老爷子也倍觉幸福。   爷爷很少过问这些,季桐音既不想让他失望,也不想骗他,低眉想了一会儿,说:“还没想好。”仰头看见老人状态还算好,小心补了一句,“我哥想让我读研,我不太乐意。”   “那就不读,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爷爷真好!”   连着几日,她都在医院照顾爷爷。名曰照顾,实际上有医护人员在,根本用不着她出什么力。季康之所以把她放医院,无非是让她陪着爷爷说说话解解闷。家里谁不知道老人家最疼的就是音音和闹闹两个宝贝。因此,即使爷爷担心小孩子免疫力不强,季康仍坚持把闹闹送医院,只在晚上把他接回家里睡觉。这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在身边,病好得自然也快了。   这天中午,季桐音喂爷爷吃过午饭,冷不丁听见老人一边逗闹闹一边感慨:“闹闹我是等不到了,音音啊,爷爷临走前能看见你嫁人就好了。”   话音一落,闹闹把搭好的积木推倒,洒落一地。   季桐音红着眼睛去收拾。   天色将晚,朝霞漫天。她来到医院草坪,给蒋照言打电话。   “我回家了,爷爷病了。”   接到消息那天她急得方寸大乱,回来之后看见爷爷无恙才安下心,蓦然想起还没告诉蒋照言。   “严重吗?”他问。   她捂捂眼睛:“还好,不算太严重,就是身子虚,需要静养,我可能要多在家待一段时间。”   “应该的,你多多陪陪老人家。”   “蒋照言,”她换了只手拿手机,“你能不能……来看看我爷爷?”   她想告诉他爷爷特别想看到他养大的丫头今后有人照顾了,那个人会像他一样疼她爱她。她还想告诉他,季康非常不乐意他们交往,还在继续给她物色对象。   他迟迟没有回答,她想哭。   “现在不太合适,等过段时间吧,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天能多出几个小时。你照顾好自己。”   他声音消失的同时,她放声大哭。   “姑姑!”闹闹被保姆周阿姨抱着来到她面前,手脚并施从大人怀里跳下来,迈开小短腿摇摇晃晃跑到长椅前,按住姑姑膝盖。小家伙终于能喊姑姑了。   季桐音慌地抹把脸,把他抱到腿上。他张着胖乎乎的小爪子在她脸上胡乱抹,小眉毛严肃皱着,神情像极了他亲爹。小口一张,学往日姑姑安慰他那样:“乖,不哭。”   次日,徐婕和汪若秋来替换她,让她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听闹闹说,你昨天哭了,哭得很伤心,是不是你哥又跟你说什么了?”   阳台风大,季桐音拢了拢被吹得毫无形象可言的头发:“没有,我回来这几天都还没跟他好好说过话呢。”   替兄长开脱完,嫂子又问:“那是跟蒋照言闹矛盾了?”   她不说话了。   徐婕帮她头发扎起来,又把她衣领拉链拉至顶。“很严重?”   “嗯。”应该算很严重了吧。   “到什么程度?分手?”   她惊愕:“你知道我们在一起了?”明明,瞒得很好。“难道、难道我哥也知道?”   徐婕报之以同情的目光:“你当你哥什么人,你的事情他哪一桩哪一件不上心?”   她的话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晚上,坐秦叔的车回家。一进门厅,张嫂笑吟吟把早已备好的饭菜端上餐桌。   季桐音把外套挂上衣架,转身看到丰盛的菜肴,说:“我一个人吃不完。”   “先生回来用饭。”   “我哥?”   刚说完,就听见前院车响。   *   季桐音乖巧地端碗汤给兄长,季康有饭前喝开胃汤的习惯。   季康掀开眼皮,眸中倦意难掩:“爷爷怎么样?”   “好多了。”   大大的餐厅只有兄妹二人,季桐音端端正正坐着,细长的颈挺出优美如天鹅的弧度,姿态优雅,吃饭喝汤都不敢发出一丝丝声响,俨然大家闺秀。   “这次回来在家多住些日子,多陪陪爷爷。”   “好。”不需他说,季桐音本来就打算在家多待一阵的。   季康慢条斯理挽起袖子,动作堪称优雅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我约了C大一位教授,到时候你也见见。”   季桐音放下筷子,肩往上提了提,曲线柔美的脊背挺得更直。沉默三秒,她小声说:“哥,我不想读研。”   高脚杯落回实木桌面,“砰”的一声,季桐音心脏一跳。   “那个蒋照言有什么好的,连一栋红枫苑都需要你施舍,不是废物是什么!”   季康使劲压了压心里的火,话一脱口依旧火药味十足。他绝不可能让那样一个人做他的妹夫。上次听了徐婕的劝,他耐着性子睁只眼闭只眼,可过去这么多天,两人还不见分手的迹象,凭直觉,他不能再听之任之。   季桐音大声反驳:“他不是!”   从小,她最怕的就是这位堂兄。爷爷在家里就是一个和蔼的老头,已故伯父尽管对人严苛,可对侄女非常宽厚。唯独季康,对她要求甚严。   季康瞪她,脸黑得吓人。   *   季桐音连着几日都没见到季康,暂时安心。   这天,他突然出现在病房——在她正试图让爷爷出面说服他的时候。   “哥。”看清他身后跟了一个前来探病的陌生人,她立刻礼貌起身,倒茶。   站在季康身旁品貌端庄的年轻男子,打进门视线就一直黏在季桐音身上。茶杯递至手上,他年轻的脸上甚至还泛起了微红。   季康将他的反应全靠在眼里,不动声色挤出一抹微笑。   他们聊天的时候,季桐音默默退到窗边,努力降低存在感。可惜,季康不会让她如意。   那人走的时候,季康让季桐音出去送送。   “明天人民剧院有古琴演出,朋友送了我两张票,能邀请你去听吗?”这位吴姓帅哥真会投人所好。   他十分恳切,年轻的面庞只让人想到真诚两字。   柔和的日光密密洒在季桐音身上,鹅蛋脸泛起珠玉一样瑰丽的光芒。她杏眸微眯,侧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五官出色,举止端严。这样的人,谈起恋爱一定非常合格。可是,她像是绝缘了一样,这样一个极品帅哥对自己如此献殷勤,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想,这辈子,除了蒋照言,她大概不会对任何一个男人有感觉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男朋友会不高兴的。”季桐音笑着说。   对方一愣,继而笑着说:“你哥哥说得没错,你总是用这招吓退追求者。如果我说我是认真地想追求你,你会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吗?”   她摇头:“不会。”说完就转身往回走。   季康闻讯后非常火大,把季桐音训斥一顿,简单粗暴勒令她立刻跟蒋照言一刀两断。   “我不!”她很坚决。   季康冷眼眡她片刻,语气变平缓,仿佛一下回到了小时候给她讲数学题时的情形:“音音,你回来有半个月了吧,我想你一定告诉他爷爷病了,但凡他对你有你对他一半情深,都不会不来探望吧?”   戳中痛处,季桐音干张口,却无言以对。   季康继续冷酷无情揭她的伤疤:“你对他那么好,那么执着,得到应有的回报了吗?”   季康何许人,怎么会瞧不出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这些天的焦灼,不安?   季桐音被击中死穴,颓然跌坐沙发。   季康从她房间离开前又丢下一枚重磅炸弹:“音音,他心里没有你。”    ☆、第二十二章   季桐音急切打电话给蒋照言,连打两个都被挂了。   深夜,她固执地再一次摁下拨号键。今天这个电话要是打不通,她就不睡了。   没想到,打通了也是一样的后果。   “白天为什么挂我电话?”   他声音平淡:“在开会。”   开会?季桐音不信。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如果他正在忙,会挂断她电话,但很快就会打回来。可这一次,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你撒谎!”   “音音,我今天有点累,想吵架也至少等明天。”   “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要听实话!”   他话锋依旧淡淡的:“我没骗你,我真的在开会。”   季桐音被他的态度激怒:“开会比女朋友还重要?是不是会上有什么作家艺术家吸引了你?”   他也火了:“对!工作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是季康,更不是他给你物色的相亲对象!”   这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也是季桐音被伤得最深的一次。一直以来,她自认已经做得很好了,时时刻刻顾及他的感受,他的自尊心。直至这一刻,漆黑寒冷的深夜,她才痛悟:男人的自尊心究竟有多么可怖。尤其他还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那种生硬残忍的口吻,像是要硬生生把她从他的世界里剔除。   细想,卢晨什么的,都只是浅层原因。真正有实力将这段感情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是彼此的出身、家庭,以及根深蒂固的观念。   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冷,冷入骨髓,如坠冰窟。   “你爱他吗?”   在季桐音接二连三的叨扰下,云苇都被逼成半个恋爱专家了。她在爱情这门终身课程里顶多算是个半吊子,但电话里听她那么惨,不得不强装冷静,把自己伪装成专家。   “爱!”回答很干脆,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   云苇无声地笑了:“这几年,我常常想,我还能坚持多久,会不会到我死了林子俊都不会再看我一眼,我像个蠢货一样坚持不懈有意思吗?每次想放弃的时候,心底都会有个声音,一遍又一遍提醒我:好不容易遇到我想要的男人,我凭什么要放弃!”   眼眶酸了半天,季桐音不停眨,硬是没让眼泪滴出来。“可是,他想退缩。”   “他退你进啊,谁让你犯贱先喜欢他的!”   *   云苇的一番说教似乎没起作用,一周过去,季桐音仍没有回学校。   拿起手机看看日历,云苇打电话给蒋照言约饭。   “师兄,女人是靠哄的。别管有钱人还是穷光蛋,都要哄女人。”她说得很真诚,丝毫没有嘲讽的意味。   蒋照言看她一眼,没说话。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大一入学没多久,我从家里带来一个小功率电饭锅,想在宿舍煮火锅。音音很开心,抱着锅就去接水。等她兴奋抱着锅要插电时,我看了一眼险些昏厥。知道为什么吗?她把水接在了电热盘里,接满了!”   蒋照言波澜不惊的脸笑裂一条缝了,观其神情,似在努力脑补那个画面。   云苇继续:“我第一次,第一次见到比我还低能的低能儿。要知道,在家里,我妈整天看我跟看弱智一样,我终于能用那种眼神看另外一个人了,别提多自豪了!”她望了眼对座,那人颔首,显然非常认同她的说法。她喝口水,“所以,师兄,你看,她被家里保护成这样,笨到电饭煲都不会用,面对爱情这种浩瀚复杂的工程,能有多聪明?在她心里,只有爱或者不爱,其他一切都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师兄,你不要把问题复杂化。”   蒋照言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出一个正面回应,只对云苇道了声谢。云苇欣慰,他到底是听进去了。   当晚,季桐音收到一张照片:蒋照言和卢晨坐在一间酒吧里,各自手里擎着一只酒杯,互望着彼此,暧昧的光线打在二人脸上,看上去含情脉脉。   季桐音气得浑身发抖,立刻打给发给她照片的人。   “生气了?”云苇笑得像只狡诈的狐狸,“我说完你再说。别误会,当时很多人都在场,我也在场,他俩什么都没发生,是我故意借位偷拍了一张发给你。我只是好心敲打敲打你,别忘了还有别人惦记着你盘中菜。对了,那位美女作家又为青旅写了篇软文,反响很好。据说蒋总本人非常感激,你要再不回来,说不定这感激就变成感情了……”   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收了线。   *   晚上七点,蒋照言冒雨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正准备开灯,愕然发现客厅灯亮着,他握起了拳头,警觉地四下张望。   厨房飘出一抹倩影,一道娇柔的女腔响起在耳边:“你回来了!”   “嗯。”他轻轻看了眼她,换上鞋去了浴室。   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季桐音很沮丧。难道,偷拿他钥匙他不开心?还是,他不想看见自己?   厨房飘来糊味,她没敢再想,急忙跑了回去。   临时抱佛脚跟着张嫂学着烧了几道菜,现学现卖。没敢太逞能,只做了玉米排骨、竹笋香菇炒肉丝,烧了道汤。出锅的时候尝了下,不好吃,也不难吃,算是正常发挥。当然不敢跟蒋老板手艺相提并论。   蒋照言洗完澡换了套冷硬的深灰色家居服,愈发显得挺拔,玉树临风。   “用什么蒸的?”走到餐桌边,他盯着晶莹剔透的米饭,没头没脑问。   她奇怪瞅他一眼:“电饭煲啊。”不然用什么?   “你会?”   “当然!”她鼓鼓眼。   他忍笑忍得腮边肌肉都僵硬了,从她手里拿勺子,擦到她手,听她嘴里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嗞——”。眼锋向下一扫,一眼就看见她臾白的手指上一点深紫印记。   眼神一紧。   “就是……不小心烫了下。”她往回抽手,他捏住不放。   他注视着她,漆黑的瞳子幽深似海,翻滚起许多她看不懂的情愫。   季桐音觉得烫这一下真值,他紧张兮兮给她抹了药水,问她疼不疼。她盯着他,很无耻地说:“疼,很疼。”把碗筷推给他,闪着无辜的大眼,“拿不了筷子。”   于是,这顿饭,她是被喂饱的。   饭后,两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她靠在男人伟岸的肩上,笑得像偷了腥的猫。   天黑如墨,雨点如鼓。最后一个月份马上要来临了,雪却迟迟未落,却来了一场冬雨。窗子很快密密麻麻沾满了水汽,季桐音拉上窗帘,一点儿缝都没留,生怕冷雨钻进来似的。   做好这些,又猫着腰跳回沙发。   蒋照言在看书,她枕他腿上玩手机,脚丫子不时向上蹬两下。   他看看捏瓣橛子喂她:“这么高兴?”   她看看他,放下手机,扶着他肩膀伸展开身体,两腿一叉,面对面坐他腿上,脸向前探,樱唇噙着橘子往他嘴边送。   他看她一眼,没让她失望,低头含住。   橘子咬破,甜甜的汁水淌进舌尖,好甜。不,还有更甜的。她柔软的唇舌更美更甜,他沉溺其间,辗转吮吻,醉了。   季桐音扳着他脖子,身体向前一滑,双腿勾住了他的腰。   吻,在继续……   几分钟后,蒋照言艰难地把她推开一点点,眼神灼人:“不早了。”   季桐音神情迷醉,双唇鲜红欲滴。双手搂着他曲线优美的颈,歪着头对上他深沉的眼:“你不想吗?”   他呼吸加重,努力克制。“你该睡觉了。”   接着,眼前人做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动作——   季桐音咬着红唇,在他灼热目光中解了胸前扣子,迷人的娇软暴露在暖黄光晕里,莹润如玉,无声释放出诱惑的信号。   蒋照言五脏六腑都起火了。偏偏,她还要再添一把火。   “你不想……要吗?”   “……”   他用行动回答她。   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一边用唇和手在她身上制造出阵阵火辣,一边喘着粗气问:“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季桐音躺在他身下,攀着他结实的肩膀,脑袋昏涨涨,忘情地呢喃:“我喜欢你……”   仿佛一针催情剂,男人动作越发凶猛,身上热度不断攀上,睡衣内衣被粗鲁扯下……   最后关头,蒋照言艰难地停了下来,手臂撑起身体。身下的女人乌发散开,一缕垂在在胸前刚刚被他采撷过的柔嫩上,看得他血脉喷张。他用仅剩的一点残余理智问:“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季桐音眼神迷离,看了他一会儿,收紧搭在他宽厚肩膀上的手,吻住他。两人重新纠缠在一起……   到最后一步,蒋照言停了下来,抱起她,走向卧室。   宽大柔软的床上,两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躯体冲破最后一道防线,合为一体。季桐音弓起娇软的身体,剧烈的疼痛令她浑身战栗,不住地□□,滚烫的泪液洒在了枕上。   “音音,音音……”他火热的唇忘情地吻遍了她全身。   痛感渐渐在巨大的欢愉中麻木,季桐音理智尽失,抱着他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喊:“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身上的人不说话,只是用幽深的眼神定定注视着她,看她眸中迷醉,柔软的身躯染上一层媚色。他低下头,吻住她……    ☆、第二十三章   初尝禁果的代价非常惨重。   次日,阳光洒进房中。季桐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一想到昨晚,她面红耳赤。幸好,那人没在,身侧是空的。   脚步声响起,她一把拉上被子蒙住头。   声音在床边消失。   半天过去,房间依旧静悄悄的。她失了耐心,掀开被子坐起来,一张小脸闷得通红通红。   蒋照言双手抱臂,一脸神清气爽沐浴在晨光中,看着她笑。他身着黑色棉麻衬衣,领口微张,眉目如画。   她抱着被子遮住前胸,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长腿一跨,坐到床沿,她身体一歪,倒在他怀里,张口:“你要对我负责!”   “……”   她直起脑袋瞟瞟他:“昨晚也是你第一次吧?放心,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   洗完澡,裹着他的浴巾吹完头发,拉过行李箱找衣服,余光竟看见蒋照言从衣柜翻出一套女士内衣。她丢开箱子,掐住他的脖子,正要审问,却发现……那似乎是她丢了的内衣。   “你偷我内衣?”   蒋照言敲她脑袋:“猪八戒倒打一耙!”   季桐音捂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似乎是她在这里白吃白住那几天,洗了内衣,干了之后顺手挂他衣柜里,走的时候忘记带走了。   在他火热眼神的注视下,她感到都快被烤焦了,最终扛不住,从他手上夺下内衣,一瘸一拐躲去了浴室。   穿戴整齐,来到客厅。蒋照言已经在餐桌边等她了。   早餐简单又营养,季桐音吃得非常愉快。   喝完豆浆,擦完嘴巴,一只大掌托着两枚药丸送了过来。   “这是什么?”她蹙眉。   男人迷人的俊脸移向别处,语气忸怩:“……我没经验,昨天……以后我会注意采取措施的。”   季桐音颊上飞起朵朵火烧云,没有任何犹豫的,抓住他温热的手掌送到了自己嘴边……   “你在干什么?”她喝完水看到蒋照言把遗落在茶几的笔记本装进了旅行包。忙放下玻璃杯,迈开腿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走过去,抓住他衣袖,像怕他跑了似的。   “你要出门?”   “对,要去趟S市,跟广告商谈明年的合作。”   季桐音低下头,想哭。昨晚刚滚完床单,他今天就拔腿走人。   他拦腰抱起她,两人以亲密的姿势叠坐在沙发上,呼吸着同一款沐浴露的芬芳,手指□□她五指间,十指相扣。“是早就定好的,我本来打算从S市回来再去找你。”   “哦。”声音难掩失落。她趴在他肩上,不让他看见泛着泪光的脸。   过了会儿,他揉揉她削肩,挑起她下颌,嘴角轻扬:“我买了两张票,有一张用的你的身份证。”   她眼睛一亮。   “对了,忘了问了,季小姐,你这几天有时间么?”   “有!”季桐音扎进他怀里,“咯咯”笑起来。   *   近两个半小时的颠簸,傍晚时分,飞机降落在海风吹拂中的S市,这座素有“东方巴黎”之称的繁华之城是购物者的天堂。   飞机上一点都不舒服,季桐音一到宾馆就趴下不想动了。   “以后打死我都不要坐经济舱了!”她抱着被子咕哝了声,翻个身就睡着了。   蒋照言和广告商约定次日十点见面,考虑到交通拥堵,他七点就起了。他一起身,怀里的人也动了。   “还早,你继续睡,我谈完事回来接你。”   “嗯,那你早点回来。”   对方派来跟他见面的是一对年轻男女,大家年纪相仿,没那么多江湖门道,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签完合同,那位女士拿起手机为蒋照言拍了张照片,又央同伴为他们拍张合照。   “早就听说蒋总颜值爆表,我拿回公司给那些小姑娘们看看,眼气死她们!”   同伴把手机还给她,笑说:“别说公司的小姑娘了,这里的小姑娘也嫉妒死你了,你看那边——”   蒋照言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花架边的座位上,一双水润的眼瞳慌乱收回视线。   和广告商一道离开咖啡店,目送他们上车离开,蒋照言又折回了店内,径直走到一张餐桌前。   “这位小姐,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拿下故意挡在脸前的广告杂志,季桐音朝他做了个鬼脸。   吃过午饭,季桐音挽着蒋照言去了购物区。在男装区为他选了件经典款大衣,剪裁精良,质地好,又是大气庄重的黑色,衬他再合适不过。   蒋照言瞥了眼logo,季桐音脸贴到他肩膀:“男人的大衣要跟车一样,越经典越好。”   “好。”蒋照言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跟着导购去结账。   途经一家手表专柜,季桐音驻足,导购立刻迎上来。   “女士,这是最新款女表。”   她摇头:“我要看男表。”   导购把她带去了另一边的展柜。   挑了一圈,指着角落里的一只机械表:“我要这个。”   导购取出来:“您眼光真好,这是今年限量版,国内只上了十块。”   朴素的黑色马皮表戴,银色泛浅蓝方形圆角表盘,银色镀铑指针。简单,大气,庄重。配那人再合适不过。   审视片刻,扭头望望在外面打电话的挺拔身影。很好,就它了。   蒋照言收了电话,过来找她。   手搭上她肩膀,她拿下来把腕表给他戴上。   “喜欢吗?”她抱住他胳膊,看他不言,抠抠他手臂,“不喜欢也要说喜欢!”   他唇贴在她耳后:“非常喜欢。”   晚上,蒋照言异常热情。不对,他前天晚上也挺热情。季桐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今晚的他似乎格外亢奋。她刚拉开浴室的门他就迫不及待解了她身上的浴袍,欺身将她压在床榻……   尽管两人都才初经人事,但这种事情男人似乎天生就比女人多智。蒋照言今晚甚至还化身导师,引导着她动作。面对心爱的男人,季桐音毫不做作,忘情地迎合,身体紧紧缠绕在他身上,动情地叫他的名字……   事后,一具阳刚,一具柔嫩,两人身体贴在一起温存许久。   他撩起她额前湿哒哒的刘海。“你真的不在乎,我现在能给你的很少很少。”   她翻个身,枕着他手臂,白细的手指在他胸前划圈圈:“我认识你十年了,喜欢你十年了。”   他漆黑的眼瞳盯在她脸上,被看得不好意思,她红着脸扯过被单遮住身体。   他握住她的手指,把她圈进怀里,视线在她身上凝固了似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下定决心般开口:“好。”   她扇扇卷而浓的眼睫毛,想问“好”是什么意思,可是太困了,躺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翻个身,一摸,身侧没人,睡意顿无。她系上浴袍,循着光源走向浴室。   “不劳费心,我不接受你任何条件……”   是他的声音,听来却异常陌生。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异常平静,异常冰冷,高度戒备——那是只有遭逢实力强大的对手才有的戒备。   她走进去:“你在跟谁打电话?”   “悉听尊便。”见她进来,他匆忙收了电话。拥住她向外走,“没谁,一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返程,机场。季桐音接过登机牌,不由挑眉。   蒋照言一手拉行李箱,一手牵她,走向登机口。   她低着头,任由他牵着。她发誓,她那天只是随口一吐槽,没想到,他竟真将返程票换成了商务舱。   飞机上,她盖着薄毯靠在他肩上。   “你不必这样的,我……”   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把她小手握在掌心:“你值得。” ☆、第二十四章   两人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回去之后,大大方方过起了同居生活。   季桐音在他的调~教之下,厨艺越来越好,也越来越缠人。   清晨,蒋照言要起床上班,枕边人立刻滚到他怀里。   他笑着捏捏她的脸:“乖,我要上班了。”   她紧紧搂住他的腰,将缠人的功夫发挥到极致:“我不然你走。”   他故技重施,呵呵手胳肢她,她边躲边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蒋照言穿好衣服,隔着被子抱住她亲了亲。“不许睡懒觉,记得起来吃早餐。”   季桐音才不听他的,继续裹着被子睡大觉。   他是被一阵电话吵醒的,蒋照言称落了份资料在家,让她帮忙送去公司。   她迅速梳洗完毕,喝了杯牛奶,就打车去了公司。   *   “……季家的,季康的妹妹?”   新来的助理不在,里间的门开着条缝,里面的对话大大方方飘进了耳朵。   “对,有什么问题?”   “你早就知道?”卢晨似稍微思索了下,下一个问题脱口,“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跟她在一起的?”   季桐音捂住口鼻,侧耳凝听。等了很久,那个低醇的嗓音始终没有响起。   脚步声移向门边,她慌忙走了出去。   走到电梯口折回来,与卢晨“巧遇”,她说:“不管为了什么,总之他现在天天跟我躺一张床。”   卢晨气得浑身发抖,进电梯打电话给裴文卿。   季桐音摸了摸胸前的坠子,鼻子一酸。链子是蒋照言送的,某晚激情过后,脖子一凉,多了条链子。她明白,这是在回报她送出的手表。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她不信,打死都不信!   *   “我是不是该放弃了,他们都同居了,那个女人又有那么好的家世,他不会甩掉她的。”   卢晨很沮丧,自从知道季桐音身份之后,一度灰心丧气,心底生出深深的自卑。   裴文卿倒了杯加冰啤酒给她:“你不伤心吗?”   “那又怎样。”   他又为自己倒了杯,入口,冰爽冰爽,脑袋似也更清醒了。“只有失败者才会让自己伤心,成功者只会伤别人的心。卢晨,你要振作。”   她抬头,双眸含泪:“你觉得我还有希望?”   他心头一动:“当然,我会帮你的。”   他在等,等一个非常合适的机会。卢晨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女人,只要他想要,他就给。   卢晨离开后,门铃响了。   裴文卿恰好从浴室出来,拉开门,柳盈盈红着脸进来。   *   新年即将来临,商场到处都在打折促销。商家对节日的敏感度总是比大众高出许多。   季桐音拉着云苇疯狂购物一番,拎着大包小包出来时,早有香车美男候着。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美男当然不会是蒋照言,而是……林子俊。   看着季桐音手里提了好几样男士服饰用品,林子俊老毛病犯了又开始拿她开涮:“妹子,你升级为老板娘之后,可是越来越称职了。”   季桐音第N+1次用眼神杀死他。   大约是失而复得的感情太难得,云苇老是小心翼翼,但林子俊看她的眼神是充满关切,温情脉脉的。   午饭后,云苇还想去逛逛,问季桐音意见。季桐音摇头,不去了,脚疼,想回去睡觉。   事实上,不是脚疼,是心疼。   蒋照言最近很忙,常常至深夜才回来,满面倦容,洗完澡抱着她倒下就睡着了,还有几次直接夜宿办公室。白天整天整天见不到人。   空虚感再次侵袭季桐音,毒蛇信子一样缠得她不得安生。看不到他人,她就无法安心。不光如此,一想到卢晨可能随时出现在公司,她精神就濒临崩溃。前些天,蒋照言病了,裴文卿来找他谈工作,她喂他吃药时无意间听了一嘴:公司的一个什么活动,卢晨会出席。   为避免再起争执,她只装作没听见。悲哀的,蒋照言也没有提及。   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公寓,季桐音心病一日重过一日,这样下去她会疯掉,于是回了学校。   年底,剧院演出海报换的更勤了。   这日,季桐音站在玻璃墙外,一边呵手一边打电话。   “蒋先生,能否耽误您五分钟时间?”   “季小姐,五分钟够吗?”对方低笑。   她跺跺脚:“继心理医生之后,我哥又给我介绍过一个青年才俊,人家对我很上心,曾经邀请我听一位古琴家的演出,还想拜我为师。那场演出虽然我很想去,可仍狠心拒绝了。因为我想把机会留给你。后天这位古琴家要来A市演出,机会不多,你自己把握。”   蒋照言哪能不知她那点小心思,问了演出时间、地点,满口答应:“好,到时间我去学校接你。”   季桐音开开心心等来了见面时间。   她精心收拾一番,满心欢喜守着电话。电话盼来了,他却说他临时有事去不了。   “客户只有今晚有时间,明天就要飞国外。音音今晚你自己去,31号我陪你跨年……”   她掐了电话。再听下去,两人又要开战了。   她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可是没辙,两人有过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工作第一,其他一切统统往后排。   她难受,不求他像她一样,时时刻刻,做什么都想着她,更没奢求他像其他追求者那样把她的兴趣爱好打听得一清二楚想尽办法讨她欢心,但至少也要重视她。悲哀的是,他目前似乎连重视都做不到。   她一个人跑去听,拿DV录了全程,回去发给爷爷。   离开剧场时,外面飘起了零星雪花,风一吹,冻得她牙根打颤。她紧了紧围巾,拉高了衣领,打着哆嗦进了一家饮品店。   喝了杯热饮暖暖脾胃,舒服多了。她靠窗坐着,视线不由被对街的餐厅吸引。   一阵胃痛,痛得抽筋。   愤怒沿着筋脉传至手上,五指一拢,纸杯变形,饮料沿着吸管挤了出来,流了一手背。   下一秒,纸杯进了垃圾桶。她按桌而起,冲出去,巨大的怒意在心头点燃熊熊烈火,冷风刮在脸上都感觉不到冷。   悬在门上方的风铃叮叮作响,暖香四溢的店里大咧咧闯入一人,制造出了不大不小一阵动静。   望见那团蕴怒的小脸火一样燃烧过来,蒋照言立即起身迎向她。   “音音!”他一把抓住她手腕,强行将她拽住,高大的身躯横在她和卡座的卢晨之间。   她惨白的唇扬起,讥笑看向他,眼眶水花闪烁:“这就是你抛下女朋友也要见的客户?”    ☆、第二十五章   今年春节来得很早,看阳历才元月中旬。   “姑姑,红包!”闹闹迈着小短腿旋风似的冲进房间,献宝般给季桐音看今晚收到的红包。   季桐音佯装要夺,小财迷不肯给,捏着红包东躲西藏,一不小心摔了个屁墩,幸而房间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没有摔疼。他揉揉屁股站起来,解恨似的朝地上使劲跺两脚。   季桐音靠着沙发吃水果,看着眼前跳来跳去的小小人,不由想,她像闹闹这么多大或者再大点的时候,最喜欢过春节了。谁见了她都要抱抱,给个红包,喂颗糖。   长大后,对春节的感情变成了又爱又怕。从小年开始,白天晚上都不间断有人来拜年。如果只是单纯拜年则罢了,他们的话题总是会扯到她身上,她不胜其扰,干脆就躲在房间不出来。   她这几日愈发沮丧。晚上和季康一番并不愉快的交谈令她倍加沮丧。她明白,季康从来都没改变过主意。而且,事关她终身,爷爷也未必不听他的。   她不安,非常不安。   连着几天都没睡好,整个人看上去蔫蔫的。徐婕吓到了,以为是季康把她逼得太紧了,就苦口婆心劝丈夫。   看着花儿一样的妹妹现在皱皱巴巴的,季康于心不忍,暂时不管她了。   除夕,年夜饭后,又来了一大堆本家亲属。季桐音陪着坐了会儿,借口去厨房切水果,悄悄溜了。   *   除夕夜,城市处处流光溢彩,环湖公园是仅有的几个允许燃放烟花炮竹的地点,围了一堆又一堆的人,大人小孩都兴奋不已。   季桐音坐在距离湖边稍远的一块石头上,挂上电话时看了眼时间。十七天了,那晚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点,他们在另一个城市的寒风中大吵。   关于那夜的记忆,季桐音只想到冷。风是冷的,雪是冷的,她的心也是冷的。   “你误会了,我真的是来见客户的,你刚进去的时候他恰恰去洗手间了。因为他跟卢晨是好朋友,所以才……”   那晚风刮得很响,他紧紧攥着她手腕,立在人车如织的繁华街头,不停向她解释。   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机械重复:“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见她……”眼泪淌满脸颊,和融进皮肤的雪糁化成一团冰水,沿着下颌流进脖子里,她竟不觉冷。   后来,她愤然甩开他,冒冒失失闯入滚滚车流。他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拖回来,她又哭又闹,死活不肯上车。最后,他无计可施,只好打电话把林子俊叫来,把她送回了学校。   第二天她就收拾行李回家了。   整整十七天,除了一响就被她狠心掐断的两通来电,他们几乎彻彻底底断了联络,仿佛从来没有交集,如果不是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很难相信他们是情侣。   前天,她看到公司群里丁海上传的儿子满月照片。满月酒去了很多人,她熟悉的几张面孔都在照片上,有一张特别抓人眼球:卢晨怀抱着刚满月的小婴孩,歪头笑看向身旁英俊的男人,男人也神情愉悦望向她,两人看上去像是甜甜蜜蜜的一对。   明知是有人故意抓拍存了心让她看的,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浑身血液翻滚。手指颤抖着点鼠标,退出了企鹅群。离开公司后她一直没有退群,一直潜水,以便监控某人。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蒋照言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抱膝而坐,小脸埋在腿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借着灯光,瞧清支撑她臀部的是什么东西,他眸子一暗,握住她双腕拉她起来。   ***   车厢气压太低,呼吸难受,季桐音开门下车。   这里离喧闹处更远了。湖水流至此受阻,被岸石隔开,行成一个小小的湖湾。同他们的感情一样,凝滞不前了。   彼处喧声震天,此处僻静无人。   “这样下去没意思。”她沿湖岸走了很久,脚心捂出了汗,停步,用两个人足够听到的声音说,“我们分手吧。”与其镇日患得患失,不如彻底失去。记住彼此最好的样子,总好过在日复一日的猜疑争吵中两相生厌。   很久都没有回音,朔风掠过水面,激起哗响。   那风仿佛不是刮过湖水,而是刮在她心尖上,那么冷,那么疼。   没回答,就是默认了。   季桐音运力憋回眼泪。原来不是他不想分手,只是在等她先开口。   她回身,他定定立在身后,披了一肩月光,面容清冷。   她弯起唇角:“春节愉快,再见……蒋师兄。”   手揣进衣兜,抬脚欲走,面前高大的男人却突然倾身将她压在身后的假山上。他眸光中泛起冰冷的光,面上罩着滔天怒意,她一阵战栗。   “你……”   “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手就分手,季桐音你把我当什么了?”他气坏了,胸膛剧烈起伏,怒斥她,好像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不是……你……唔……”   雨点般的吻密密麻麻砸来,她无力招架,被他摁在假山上吻得情迷意乱,唇、颈,一片灼痛,他一副要将她生吞入腹的架势。   胸前一凉,低头,衣领被他撕开,他的手和风一起探进来。“嗯——”胸前的凉意和体内的烈火双重刺激,她口中不由溢出破碎的呻~吟。蒋照言双目通红,像是疯了一样狠狠地吻她、揉她。   就在她以为他要在这里履行最后一道程序时,身体忽然腾空……   车门打开,她被扔向后座。手撑着身体想坐起,坚硬冰冷的躯体就压了上来。   她只有软软躺倒的份,外衣内衣被快速剥落干净,由他为所欲为。   “季、桐、音!”他进入的时候,眸中燃着熊熊烈火,咬牙切齿呼唤她的名字。   ……   这场漫天卷地的纠缠,狂野的激情之火几乎将两人烧成灰烬。   欲潮平息,两人裸逞相拥,回味方才的余韵。   季桐音双臂环在胸前,呼吸渐渐平稳,看着胸前斑斑点点,她难以相信,他们竟然在车里……   蒋照言拿开她的双手,摸上那团柔软,她倒抽一口气,想要阻止他,却见他手上多了只文胸,裹住了她的浑圆。那画面……她羞得闭上了眼。   他轻车熟路为她穿好衣服,把她搂在怀中,脸贴着她烧红的脸,温柔地警告:“以后再让我听到‘分手’两个字,就把你丢进湖里喂鱼!”   她笑着抱住他。   “音音,你相信我,我跟卢晨什么事都没有,那晚真的是个巧合。”蒋照言手插~进她头皮,细心梳理她凌乱的发丝。   “嗯。”季桐音趴在他肩窝,“我信你,我以后不干涉你的工作,可是你不能骗我。”   吻了吻她鬓发,他说:“我永远不会骗你的。”   两人亲密依偎在车里,跨过了零点。季桐音长了二十多年,这是最最难忘的一次跨年。   将近两点钟,蒋照言送她回到家。   她跳下车,和他拥抱,唇翘起,想吻他,却在离他迷人的俊脸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下,眼睛盯向大门处。   察觉她的异样,蒋照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大门边站着两个人,正是季康和徐婕。   季桐音发了会儿呆,反应过来立马放开蒋照言,耷拉下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大门口灯光照得很足,她凌乱的发丝和褶皱的衣衫自然没逃过季康法眼。季康面上一沉。   蒋照言伸手大大方方把季桐音搂进怀中,不卑不吭望向季康:“季先生,是我叫音音出来的,我有话要对她说。”   季康盯着两人看了好大一会儿,张口对季桐音说:“爷爷正到处找你。”   徐婕冲她使个眼色。   她转头看蒋照言,他微笑:“快回去,早点休息。”   季桐音身影消失在幽深的庭院,蒋照言脸上微笑也敛了去,全神戒备望向对立的季康,如临大敌。   *   事后,季康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蒋照言也只字不提,季桐音谁也没敢问。倒是那天之后,季康不再那么逼她了。她乐得自在,开开心心在家过了元宵节,才一面依依不舍,一面心急如焚奔回了学校。   新学期伊始,季桐音每天都过得特别踏实。论文查重,提交指导教师过目,各种毕业相关手续材料填到手软。蒋照言那边也忙得脚不沾地,红枫苑装修验收完毕,开业在即;公司总部要迁往C市……这下不用刻意履行君子协定,两人也只在周末才有空一聚。    ☆、第二十六章   差不多一个月后,学校各种繁琐大事小情暂告一段落,季桐音终于闲下来,而蒋照言仍然忙得脚不沾地。两人约会时间和次数少得令人发指。   “蒋总,你已经连着两天夜不归宿了,再不回来,我就跟别人私奔去!”   正在开会的蒋照言笑着看完短信,摁灭了手机屏。   开春,温度回升特别快。闲来无事,季桐音把秋冬珊瑚绒床单被罩拆下来,换上了全棉薄款床单被套。累出了一身汗,把拆下来的床单被罩扔地上,她坐下来看手机,还是没有回复。   “哼!”她气呼呼地抱起床单被罩丢进洗衣机。又跑回卧室,拉开衣柜,把秋冬厚衣物收拾出来,刚晾晒的晾晒,该清洗的清洗。   等到衣服床品全部清洗完毕,蒋照言终于来了个电话:晚上要见一个合作商,不回来吃饭了。   季桐音不高兴,但鉴于以往惨痛教训,尽管心里不痛快,嘴上并没有太过抱怨。   “他为什么就那么忙呢?”晚上视频时忍不住向徐婕抱怨。   徐婕把又胖了几斤的闹闹从体重秤抱下来,强行没收了他的零食,对麦克风说:“你哥不也一样嘛,我都好几天没见他了。”闹闹不死心要从妈妈手里抢酸奶,徐婕不给,他爬到她腿上,撒娇打滚,使出各种招数。徐婕胳肢胳肢他,他笑瘫了才老实。徐婕捏捏他圆鼓鼓的肚子,感慨道,“也就是我怀闹闹的时候,他才肯推掉工作,在家陪了我一个月,想想真是不容易。”   季桐音看着白生生的侄子,若有所思。   几天后,正在对下属交代工作的蒋照言收到一条短信:刚去医院检查,我怀孕了。   腕一抖,手机差点掉。   回电话,没人接,他慌地向外跑,到门边还险些摔了一跤,等待批示的下属眼珠都快瞪出来了:BOSS今天中邪了   季桐音切了块蛋糕,煮了杯咖啡,正准备坐下来享用,门“砰”一声被推开了,风一样冲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鞋都没换就一把冲过来把她扯进怀中。搂着她的腰,激动地摸上她小腹,薄唇抖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我……”季桐音试了试,没能挣开他,就小声说,“咖啡……凉了就不好喝了。”   蒋照言忙扶着她坐下,摸了摸马克杯,拧眉:“怀孕能喝咖啡么?”   呃……季桐音扶额:“好像……没说不可以。”   蒋照言点开手机浏览器,输入:怀孕能不能喝咖啡……   季桐音满脸黑线。   十分钟后,他搁下手机:“保险起见,还是不喝了。”换了杯温水给她,本着节约原则,咖啡进了他口中。   季桐音喝了口水,眼神犹豫地飘向某人:“蛋糕总可以吃吧?”   素来英明果断的某人迟疑地盯向蛋糕,犹豫几秒,拿起手机:“还是查一下为好。”   “……”   一怀孕,待遇立马升级。枕边人第二天破天荒没有去上班,尽管在家里也照样一个又一个电话接到手软,但只要孕妇有需要,就立马放下手机,听候吩咐。   他还特地去超市买了一大堆菜,做了顿营养丰盛美味的午餐,吃完饭就打发她去午睡。   翻来覆去几个小时都没睡着,躺累了,就爬了起来。   卧室门一拉开,客厅的人立刻放下笔记本,迎上来,一脸关切:“饿不饿?我熬了汤,给你盛一碗,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本欲说想喝咖啡,但一想起昨天,便忍了。默默跟着他去了厨房   锅盖一掀起,白烟腾起,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熏的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我骗你的。”   蒋照言握勺子的手一顿,转身看她:“什么?”   季桐音低下头,声小如蚊呐:“我没怀孕。”   面前伟岸的男人拧眉瞪着她,沉默不语,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寒意侵肤入骨。   他越沉默,她越心慌。   “我错了,我就是想让你回来陪陪我。”她抱住他的腰,脸使劲往他胸口蹭,“别生气了,原谅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不任性了。”   蒋照言沉着脸推开她,大步走向客厅,拿上外套就出去了。   他连着一个星期没回家。   季桐音不敢给他打电话,更不敢去公司找他。   *   下班时间,林子俊难得踏着点下班,离开时发现隔壁还没走,他门也不敲便径直推开来进去。   “老大,听说你让我们家音音妹妹独守空房好多天了,春天都来了,还不赶紧怜香惜玉?跟女人怄什么气,蠢!”   蒋照言关了关了电脑,抬眼看他:“15号,云展也来。”   他眼一横:“来就来,老子还怕他不成?!”   夕阳下,季桐音提着两个沉甸甸的购物袋从超市出来,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邻近的地下停车场处。她吃了一惊,购物袋掉到地上,蔬菜瓜果滚了一地,手忙脚乱去捡。   蒋照言大步走来,眨眼间地上的零散东西就全部入了购物袋。他不看她,只是从她手上接过另一个袋子,向楼里走去。   季桐音紧紧抓住他胳膊,生怕他跑了。   当晚,历经多番冰与火的洗礼后,勉强算是雨过天晴了。   *   15号,羲人青旅红枫苑分部开业。典礼就在一楼装饰一新的餐厅举行。   蒋照言和裴文卿在A市经营这些年,攒到了不少人脉,开业典礼来了不少商界人士。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要属云展,凭着云家在A市的地位,他的到来无疑给蒋照言增光不少。   “恭喜。”云展并不像传闻中那样难以接近,他举杯向蒋照言庆贺,俨然一位和蔼的长辈。   “多谢云先生赏光,荣幸之至。”蒋照言很谦逊。   云展瞧了眼边儿上的云苇和林子俊,脸色很差。有人上前向他敬酒,云苇立刻拉上林子俊闪人。季桐音看了眼来人,是那天和裴文卿一起出现在电梯的岳东。   她对这个人几乎完全没有印象,有一次无意中同徐婕提起,徐婕说:是有这么个人,他们家跟咱们家一样不怎么对盘。这个人名声很不好,你以后见了他也不要搭理。季桐音没问怎么个不好法,听徐婕口气就明白了。   云老板炙手可热,很快又被其他人请走敬酒。   岳东同裴文卿似乎挺熟,裴文卿介绍他和蒋照言认识。季桐音挽着蒋照言安安静静站着,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双方似乎在计划什么合作。她听不懂,也不插话。岳东的眼神时不时飘向她,以及裴文卿边儿上的柳盈盈。季桐音注意到,在场的女性,尤其时打扮性感的,几乎都被他瞄了个遍。她想等晚上回家一定要告诫蒋照言,不要跟这种人打交道。   站久了有点累,她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位子坐下。四处寻找云苇和林子俊,没找到。这两个家伙,嘴上说得那么硬气,一见到云展就怂了。   柳盈盈端了两杯酒过来:“我坐一会儿,不介意吧?”   不介意才怪,季桐音不是大度的人,可是顾及蒋照言面子,又念及今天的酒会是她一手筹备的,便摇摇头:“请坐。”   “一直想跟你道歉来着,那天我有点过分了,我向你道歉,你别在意。”   季桐音保持无懈可击的微笑:“你多虑了,我没在意。”   “那就好。”   柳盈盈对她举起酒杯,季桐音摇头:“我不喝酒。”   “果酒,度数很低,你尝尝,口感不错。”   她低头扫了眼,笑说:“好啊,我一会儿再喝。”   柳盈盈笑容一僵:“那你坐,我招呼客人。”   季桐音一个人玩手机,很无聊,端起酒杯晃了晃。不经意抬眸,看见柳盈盈在看自己,她报之一笑。   手机响了,闹闹要跟她视频,她去露台接。   *   蒋照言借口醉了甩开了几位难缠的宾客,张望半天,找到了季桐音,她坐在角落的一张沙发凳上,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是岳东。他瞥了眼岳东,不觉屈起手指,扣了扣杯壁。   “音音。”   一走近,季桐音就抓住他胳膊撒娇:“我想回家。”   和闹闹视频之后,见蒋照言还被一群人缠着,她就回到原处继续等。刚坐下,岳东就凑了过来。   蒋照言揉揉她脑袋,温柔道:“再等一会儿。”   岳东视线落在两人身上:“两位如此恩爱,季总一定很欣慰。”   蒋照言敛了敛眸子,季桐音笑说:“那是自然。”   岳东自觉没趣,同蒋照言不痛不痒聊了几句,就走开了。   他一走,季桐音立刻对蒋照言说:“这个人好讨厌,你不要跟他走太近,他跟我哥关系不大好。”   蒋照言捏捏她小腰:“我有分寸。”   散场的时候,季桐音站在路边等蒋照言把车开过来,迎面看见几张熟悉的脸孔:柳盈盈歪在裴文卿身上,旁边跟着岳东。柳盈盈脸红得特别诡异,身体好像失去了支撑,只能依靠着裴文卿。他们当然也看见了她,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感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蒋照言把车开了过来,她拉开门坐上去。   蒋照言落下窗,同裴文卿和岳东话别。季桐音探头一瞧,柳盈盈瘫在裴文卿肩上,不省人事。   “停!”车子驶过那段废城墙时,季桐音突然喊停。   蒋照言一个急刹车:“怎么了?”   “酒,那酒有问题!”   蒋照言收回架在方向盘的手,侧头,问:“什么?”语气满是困惑。   季桐音双肩剧烈抖动,声音也跟着颤抖:“柳盈盈给我的酒,有问题!”    ☆、第二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存稿链接:。 文案: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见了你两面,我的世界从此再也没有晴天。 一毕业就失业,陶筠挣扎在生存的苦海,拼了命想上岸,却被两个魂淡推向地狱 双c,1v1,he   道行不高的人心里有鬼,通常会反应在脸上。   酒会上,季桐音去露台和闹闹视频,透过落地窗,她注意到,柳盈盈一直朝她刚才坐的地方看,一眼两眼是偶然为之,频频张望,该作何解?难道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季桐音眯眼,审视一圈,明明什么都没有……哦不,有酒。   酒!心脏一抽。   为了验证,趁柳盈盈跟人寒暄的工夫,季桐音拉开露台的门溜进去,悄悄拿了杯饮料——和那杯果酒一样颜色的饮料。   柳盈盈看到季桐音时,她正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喝喝着白色泛着泡沫的液体。   杯子见了底,季桐音注意到,柳盈盈神秘一笑,专心应酬,再没往她这边看。   季桐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她左顾右盼,在瞅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目不转睛盯着柳盈盈,片刻后,看见她向侍者要酒,侍者摊摊手,托起空托盘指了指厨房。   季桐音勾了勾唇。   侍者途径她的位置时,她叫住他,把一只酒杯放上托盘。“我没喝,给柳小姐吧。”侍者愕然,她催促,“快去,云先生要走了。你先把这杯拿给柳小姐,我去厨房帮你拿酒。你快去,别误了事。”   大约是知道她和蒋照言的关系,侍者点头,立刻转身给柳盈盈送酒。云展要离席了,正同众人道别,最后一杯酒,柳盈盈一定很急。   季桐音提着两瓶酒从厨房出来时,恰看见柳盈盈面朝云展,仰着张脖子喝酒。她默默望着那个挂在裴文卿臂上笑语盈盈的女人,心情很微妙。   侍者千恩万谢从她手上接过酒,拿到椭圆料理桌前打开,动作优雅娴熟地倒进叠成金字塔造型的酒杯。   季桐音望着那流动的液体,后脊直冒寒气。那不是酒,是□□,是人心。   在季桐音的认知里,宴会上的酒与蛇蝎无异。从小,季康就特别严肃地教训她,酒绝对不能碰,尤其宴会上,不止别人给你的酒不能碰,吃的、饮料和水也统统不能碰。为了让她长记性,她刚进入青春期那阵,季康经常带她出入各种宴会、酒会,故意试验,一旦发现她没坚持住底线,喝了别人给她的饮料,回到家便把她关起来,不许出来,更不许吃饭。这种近乎变态的惩罚方式很凑效,被关了几次之后,季桐音再没犯过。   她后来之所以把这条底线守得这么死,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一次在一位叔叔的生日宴上,她亲眼看到几个哥哥把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孩儿拖进房间,那女孩儿的裙子被掀到大腿根,好几只手摸来摸去。一个哥哥说:“……她全喝了……让你悠着点放你放了多少,那药劲儿大得狠,我可怕明天起不了床……”   那年她初二,该懂的懂了,不该懂的也懂了大半,见到那惊魂一幕,她吓得浑身哆嗦,跑到宴会厅抱着季康哭着喊着要回家。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秋天,在那明净的书房里,兄长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又悲凉的口吻对她说:那个女孩儿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记住了,宴会上陌生人给你酒,就是想害你。好人总是少得可怜。   就柳盈盈的表现,那杯酒百分百断定有问题。   果然……   “我当着她的面喝下饮料,她以为是酒……然后岳东就过来跟我说话……”她抓住蒋照言,激动得语无伦次,“所以你明不明白……是裴文卿,一定是他!”   蒋照言静水流深的目光注视她片刻,握住她冒汗的手掌,放在掌心揉了揉:“是不是最近没睡好,太紧张了?”   “你不相信我?”季桐音挣开他,“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搞错,那酒一定被动过手脚,柳盈盈没这个胆子,肯定是裴文卿授意她这么做的!”   蒋照言揉揉太阳穴:“音音你真的想多了,他这个人,平时做事尤其对你是很过分,可是绝不会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可能伤害你。”他解了她安全带,调了下座椅,拥住她,“他跟柳盈盈的关系一句两句说不清,你应该是误会了。”   季桐音看了他半天:“你不相信我?在我和你最好的朋友之间,你选择相信他?”   尽管语气平和,像日常对话,但蒋照言清清楚楚捕捉到了重重冷意。他使劲揉着她肩胛骨,语气很软:“亲爱的,我们先回家再谈论这件事,好么?”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   仲春时节,季桐音决定重新思考两人的关系。这段关系,她太盲目,也太投入,是要好好冷静冷静。   她没有彻查那晚的真相,根本就不用查。   一个下雨天,她窝在宿舍喝茶看书。忽然听见有人拿钥匙开门,下一秒,云苇红着眼进来。   “怎么了?”她慌地跳到她面前。   云苇靠门蹲下,嘴还没张眼泪就掉出来了:“不知道我爸做了什么,他又开始躲我了。”   季桐音叹口气,又听她呜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像我一样勇敢?为了他我已经跟家里彻底闹掰了,他为什么就不能为我豁出去一回呢?”   季桐音张开胳膊抱住她,像哄闹闹那样哄她:“宝宝不哭。”   孰知忍云苇哭得更凶了。季桐音吓坏了,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哭法,像是是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一次性哭完。她忙打电话给林子俊,他不接。最后,百般无奈,她试图打给冷战多日的蒋照言,结果却是……关机。   “不要白费力气了,他们串通好的。”云苇近乎绝望地说。   季桐音听出了一丝不寻常:“到底什么情况?”   如果,如果云苇有预知未来的功力,她一定,一定难受死也不会告诉她真相。然而人生从来都没有如果。   “我被蒋照言开除了,我爸授意的,作为回报,他得到了我爸一大笔资金。我爸说,这是林子俊和蒋照言设的套,只等我钻。林子俊前一阵之所以跟我和好,完完全全是为了报复。”   季桐音头皮发麻,她想大声反驳: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然而云苇的眼泪是那么真实,那么残酷!   季桐音打车去了公司,愤怒的火已将她理智全部吞噬掉了。助理告诉她,蒋总不在,出差去外地了。她不信,硬闯了进去,果真不在。   “蒋总真的出差了。”   “去几天了,什么时候回来?”   助理想了想:“三天了,后天回来。”   三天,他离开这个城市三天都没有告诉自己。   宴会风波之后,他找过她,她不见,电话也不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裹着怒气坐上出租车,接到了季涛电话。他来A市办事,顺道代季康来看看她。   她吩咐司机掉头。   她跟季涛不是太熟,上次找他帮忙,算是欠他一个人情,现在他人来了A市,季桐音就笑说她做东。   季涛笑了,没拦。季康出了名的疼妹妹,她卡里的数字搞不好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上次的事,多谢你帮忙。”她为他斟了红酒,自己喝的果汁。   季涛喝口酒,一高兴,泄露了天机:“你还应该谢谢你哥。”   “我哥?”   “当时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哥就在我办公室。”   季桐音睫羽一颤。   “我答应了,可我怕你哥反对,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立刻就让我安排薛总去接洽。我很纳闷,这太不像他了,你哥这人你了解。后来从周助理那儿听说,那份合同还有个附加条件,就是蒋照言绝对不能跟你在一起。”   季桐音屈起指节,死扣着桌布。   “蒋照言签了合同,我当时还寻思这小子太他妈不牢靠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就能放弃你,我挺为你不值。不过后来听说你们在一起了,还把季康还气个半死,我就乐了,这小子行,是个人物,要江山更要美人。音音你眼光不错……”   接下来他的话,季桐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不断回想那晚她穿着睡衣和他一起站在月光下的杏子坡,他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当时伤心归伤心,心里却很自豪,看,我喜欢的是一个多么有担当的男人!她更加不舍得放手。现实却结结实实甩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太狠了,甩得她头都是蒙的。   回去的路上,季桐音拼命努力都忘不掉不停回响在耳畔的那句话:“……季康的妹妹……你是因为这个才跟她在一起的?”   当时,被问的人没有回答,她还在心里替他辩解。呵,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她不想回学校,径直去了蒋照言寓所,她要守株待兔,等他回来。   没想到,他竟然在家,不光他,还有卢晨。她到的时候,他们刚从楼里出来。   “音音?”蒋照言很是意外,两步跨至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出差了?”她扫了眼他身侧的卢晨,目露嘲弄。   “刚回来,没来得告诉你……”   “可却来得及告诉她?”她乜斜一眼,这才瞧清楚,那女人脸上挂着泪,眼底嘲弄之色更深。   蒋照言认真解释:“她遇到急事了,需要我帮忙。”   她冷笑,试图甩开他,却被他用力握紧:“卢晨,你等我一下。”说着,拉着季桐音进了楼。   这间有着无数温馨回忆的房子,这个让她把欢笑洒遍每一个角落的地方,如今却处处都写着讽刺。坐在自己亲自挑选的沙发垫上,季桐音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涌出。   “我以为你气还没消,所以出差没告诉你。你去过公司了?我的确原计划后天后回来,结果事情进展很顺利,就提前回了……”   季桐音听到这里猛一抬头,冷冷的目光冰屑一样砸在他脸上。   自从认识以来,她看自己的眼神从来都是热切、热烈的,从未像现在这样,那么冷,那么绝望。蒋照言心头一紧,抓起她的手,用力握紧。   “我以前以为你不肯接受我的帮助,是出于男人的自尊。我虽然也伤心,可更多的是骄傲,我喜欢的人,他是那么的有骨气。可是……你竟然收了云展的钱!”一滴泪滴下,她没有去管,接着两滴三滴,面颊很快濡湿一片,声音都带了厚厚的鼻音,“连红枫苑都是你跟我哥交换来的,可笑我还自以为是。”   蒋照言眼神一寒:“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手机响了,他摁掉,用力揉揉额心,“音音,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边有误会,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我回来,我好好跟你解释清楚。卢晨的母亲车祸,很严重,我……”   季桐音“啪”摔了手边的茶杯:“就算她母亲死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站了起来,手摁住她肩膀:“音音,她真的需要帮忙,我陪她去医院,你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许你去!”季桐音死死抓住他,“她为什么要找你,你跟她什么关系?”   “听话,等我回来。”他用力掰开她,拔腿朝玄关走去。   “如果……”她猛站起来,颤声道,“如果我说我怀孕了呢?”   他苦笑:“音音,不要闹了,我就是去帮个忙,你不要瞎想。”   季桐音想冲过去阻拦他,他没给机会,迅速关门离开。   她不甘心,立刻追出去。到楼下,蒋照言和卢晨已经双双坐进车里了。   从后视镜看到她,蒋照言立刻搬下手闸。   她在后面跑,哭着喊着要他停车。   卢晨回头看了眼:“你确定不用停车?”   “不用。”他皱皱眉,不去看后视镜,脚落下,车子箭一样射出。   蒋照言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眼见到季桐音。   等他重返A市时,季桐音消失了。    ☆、第二十八章   三年后,C市。   徐婕望一眼玻璃门,里面一医一患,枯坐半个小时,一句话都没有。   这个医生靠谱吗?她忧心忡忡,不确定地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位身穿艳红衬衫的心理医生。第一眼看到这个身着鲜红衬衫的男人,徐婕心里就怪怪的,可是季康说,他是C市最优秀的心理医生。对丈夫,她一向无理由百分百信任。   季桐音自进诊疗室就保持那个姿势,双手交叉,摊于膝头,头微微朝一个方向侧着,目光很散,仿佛失了焦点。   半年前那场车祸,除了夺去她暂时行走的能力外,还几乎夺去了她的语言功能。徐婕记得,在悉尼医院,她缠着血淋淋的绷带醒来第一句话是:“我想家……”   伤势稳定后,季康便将她转到国内医院。经过将近大半年的治疗,她渐渐能在别人帮助下行走,可精神状态却一直不见好,常常一天到晚坐着发呆,一天下来说不了三句话。主治医生建议对她进行合理的心理干预。季康立刻为她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   对于看心理医生,季桐音并没有排斥,每次都乖乖跟着徐婕来诊所,却一语不发。不论医生怎么问怎么说,她就是不答话,连点头摇头动作都没有。徐婕崩溃,想放弃,医生笑:“行啊,把她带回去吧。”   徐婕听了就要扶她起来,医生不慌不忙补充说:“你现在带她回去,她这辈子可能都这样了,半死不活。”吓得徐婕立刻松手。   又坚持了一个月,她每一次都期待奇迹发生,结果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医生涂着粉嫩指甲油的手拔掉香水瓶塞,将喷口对准脖子部位,使劲按一下。手指摸了下,嗅一嗅,继续喷。   喷完又拿起指甲油补涂,涂好一颗指甲又拿起香水喷。循环往复。   察觉一道视线,他抬头,捕捉到沙发椅飘来厌恶眼神,扬扬眉毛,手摁了铃。   徐婕听见铃响忙进来,扶起妹妹,问医生:“今天时间这么短?”   “治疗有效与否不在时间长短,今天可以走了,下次按时来。”   他端坐没有相送,让助理代劳。他照照小镜子,自言自语:“这不是没死嘛,快活过来了。”   再一次在诊疗室见到季桐音,她还是老样子,五官清丽,尤其眼睛,漂亮勾魂,却没有一丝神采,像丢了魂。他摇摇头,心说不像,跟印象中那个飞扬跋扈的千金小姐一点都不像,仿佛换了个人。   坐下后,一切如旧。病人一如既往沉默,医生一如既往喷香水、涂指甲、照镜子。一边喷一边问季桐音:“你觉得这个味道怎么样?”她不理,他就继续喷,继续问。   如此循环往复n遍,医生喷香水兴浓之际,听到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你不怕熏死吗?”   他放下香水,眼睛动了动。“还能说话啊,我差点以为我面对的是一具行尸走肉!”   呆坐不动的女人瞥瞥他,又开始沉默。   他耸耸肩,话家常似的问:“季大小姐,你三年前突然跑去澳洲留学,是不是被男人玩腻了甩了才远赴他乡的?”   说完,一只靠枕“啪”砸过来,重重砸在脸上……   “音音!你冷静!”徐婕使劲摁住要上前跟医生拼命的季桐音,怨睇医生,“你是医生,能不能别乱说话?”   医生气急:“季桐音!你什么意思?三年前相亲你带了个男人砸我场子,现在又砸我脸,我冯儒松上辈子欠你的?!”   季桐音蓦地冷静下来,呆呆望着他。   冯医生怒:“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她默然。   *   五天后,医患再度会面,徐婕提心吊胆,生怕再发生冲撞。还好,盯了半天,一切平静,方端起助理送来的咖啡。   “你给我治疗,就是为了报复?”   季桐音问这个穿艳红衬衫、喷浓烈香水、涂指甲油的男人。这是进行了将近两个月的治疗以来,她第一次张口说话。   冯儒松拿起指甲油瓶子晃了晃,不屑道:“报复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我有病啊我。我是医生,医者父母心,我才不像你那个男朋友那么残忍。”   季桐音冰冷的眼神刀子一般飞向他,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他早死一百回了。   “你这样的医生,能活着真是命大。”   “谢谢你夸我啊。”冯儒松笑容满面。   “神经病。”   冯儒松可能真的神经了,被骂了还笑得那么灿烂。   听到铃响,徐婕到里面把季桐音搀起来,把拐杖架在她腋下,扶着她出去。   看到她们出来,司机秦叔立刻迎上来。   季桐音在两人帮助下坐进车里,戴上眼罩。关门的瞬间听见后面车喇叭响,异常刺耳,不悦地皱眉:“神经病。”   徐婕欣喜。这大半年以来,季桐音最常做的就是呆坐病床,痴痴呆呆盯着窗子或天花板发愣,对外界一切都没有反应。今天,她不光和医生聊了几句,还对噪声有了反应。   生怕是昙花一现,徐婕立刻问:“你看冯儒松这个人是不是怪怪的?我记得去年见他时候还挺正常的,怎么成这样了?”想借由聊天,唤醒她的脑神经和语言功能。   一想到那个穿艳红衬衫、涂指甲油、喷香水的男人,季桐音脱口道:“他有神经病!”   她没忘记季康为她安排过一场相亲,不过被她存心搞砸了。但确实没想起,这个心理医生竟然是那个人。印象中,那个男人很正常,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正常人变成这副模样?看了眼拐杖,她自嘲一笑,自己不也成了这副模样吗?   徐婕观她脸色不对,想转移话题,没想到竟然听到她说:“嫂子,我想吃龙虾。”   “好!”徐婕摁住胸口,立刻打电话给翠明居的阿姨。   翠明居在山脚,环境清幽。这里有登记在季桐音名下的一栋联排别墅,出院后季康就把人送到这里,专门请了人来照看她。他和徐婕也几乎天天往这边跑。   听到这个好消息,季康也特地赶来吃晚饭。餐桌上,亲手给妹妹剥龙虾。阿姨手艺好,季桐音胃口大开。   夫妻二人颇为欣慰。   季桐音吃得欢快,也没忘了哥嫂,还给他们夹菜。   门铃突兀响起,三双筷子同时停下。   能找到这里的,只有……   徐婕不安地看向丈夫,季康拍拍她手背:“别担心,你陪音音吃,我去看看。”   季桐音先听到的是拐杖拄地的声音,然后是一声“爷爷——”   餐桌边二人面面相觑,餐厅门推开,汪若秋扶着季老先生硬往里进,季康想拦拦不住。   季桐音扶着桌子想站起来,可惜腿使不上劲,屁股刚离开凳子就又跌坐回去。   “音音!”汪若秋上前抱住她,“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眼泪直掉,泣不成声。   “伯母,您别伤心,我好了,真的好了。”季桐音笑着安慰。   “出这么大事都不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还有没有把我这把老骨头放眼里!”爷爷气得不轻,每说一句就拿拐杖捣一下地板,苍老的声音在喉间打颤。   “爷爷!”季桐音要站起来,汪若秋和徐婕立即扶住她。   “爷爷,我真的没事了,正在进行康复训练,医生说过几个月就能健康行走了。”爷爷很少发这么大的火,她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看着好好的孙女瘦成骨头架,季老先生再大的火也没了,长叹一声,怜爱地揉揉她脑袋:“你这丫头啊,怎么就不让我省心。”   季康被叫到客厅训话,汪若秋强行把季桐音按到饭桌前:“你别管,骂死他才好!这么大事都敢瞒着家里,胆子也太大了,眼里还有没有爷爷,还有没有我!”   “妈,季康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徐婕替丈夫辩解。不张口还好,一张口,立刻引火烧身。   汪若秋脸一沉:“还有你,小婕,你居然跟他合起伙来骗我,我早看你们不对劲,鬼鬼祟祟早出晚归,连闹闹都不管。”   “妈,我……”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一定是他的主意。小婕,你不能老这么无条件纵容他,要出问题的……”   “伯母。”季桐音发声替徐婕解围,“不管哥嫂的事,都怪我任性,非要自驾。”   汪若秋唉了声,不再说了。   当晚,季桐音被带回了家。   看见多日不见的姑姑,季闹闹小朋友啃着胖爪看了半天,确认这是姑姑之后,立刻迈着小短腿欢快扑上去:“姑姑!”他伸着手跳着要抱抱。   “去!”徐婕挥手把他赶走。   他不死心,看姑姑坐下,立刻球一样滚到她怀里:“姑姑,我好想你!”闹闹四岁了,总算能口齿清晰说话了。   季桐音敲敲他刚吃过饭圆滚滚的肚子:“西瓜熟了没?”   傻孩子“咯咯”笑:“熟了!”   徐婕把季桐音安排到一楼的房间,方便活动。睡前,端水和药给她。   “姑姑,你生病了?”闹闹瞪大眼睛看姑姑吃药,一脸惊恐,心想姑姑好勇敢。   “对。”徐婕摸摸他头,“姑姑病了,闹闹要乖乖听话,不能惹姑姑生气,好不好?”   “好。”他认真点头,小脸绷得紧紧。   吃了药,徐婕说起,是冯儒松告的密。   这男人……真比女人还小心眼。三年了,他竟然记恨打到现在。季桐音顿觉那天砸他砸轻了。   “这样也好,不用再遮遮掩掩。还是家里好,方便照顾你。”   季桐音嘴上没说,心里却想撕了那个变态。没想到,隔了几天他竟找上门了。    ☆、第二十九章   “季小姐,真没见过你这号病人,病还没好干净呢,就放弃治疗了?再者,放医生鸽子是不是应该知会下医生?做人最基本的礼貌,你哥没教过你?”   冯儒松在诊所白白等了一个上午,气得半死。   季桐音坐在花园垫着厚厚羊毛坐垫的石凳上,剪开液体钙挤进牛奶里,喂季闹闹喝。   “不该放弃治疗的是你,冯儒松,你算什么医生!”   就像流水遭山石阻遏,季桐音心里的石头被亲情感化,车祸留给她心里的阴霾散了大半,嘴上功夫也恢复了大半。不忍爷爷伤心,就只能自己努力走出阴影。   “季桐音,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可以侮辱我的职业道德!我是心理医生,是一名有职业道德的心理医生!”   “哼。”季桐音给侄子擦嘴,头也不抬,“想报仇想讨回面子尽管冲我来,跟我爷爷乱讲什么?他年纪那么大,身体又不好,出了问题你担得起吗?”   心理医生仿佛不会察言观色,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你还知道你爷爷年纪大了,那你每天半死不活是想怎么着?我要是不想尽招数刺激你植物人一样的大脑,你后半辈子可能都是活死人了!”   季桐音泼了他一脸水:“滚!”   “季、桐、音!”   几步外,看到突发状况。徐婕迅速赶来灭火:“哎哟,冯先生,抱歉抱歉。音音还没明白你一番苦心,你多见谅。”   季康冲冯儒松扬扬下巴,冯儒松剜了季桐音一眼,咬牙切齿:“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季康扔给他一张面巾纸:“辛苦了,音音现在状态好多了,起码正常交流无大碍了。可还有点问题,对汽车有明显的抵触情绪。而且只要身边没人陪着,她就一个人发呆,有什么办法能彻底消除她心里的阴影?”他知道很难,车祸给她造成的心理创伤太大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坐车,一看见车就恐惧。后来医生想了办法,让她戴眼罩。这样她才不那么抗拒,但仍然不敢碰方向盘,看见就害怕。   冯儒松拿纸擦干脸:“难,需要时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尽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香水,对准脖子喷。   季康忙躲开,皱眉:“你去泰国了?”   冯儒松笑,耸耸肩:“你这人真无趣,不懂生活。”   那厢,徐婕对季桐音说:“音音啊,冯儒松做法可能有点过激,可你看,你现在好多了,怎么说他也有功劳。唉,你是不知道你前一阵那个样子,我看着有多害怕。”   人在自我隔绝状态是不太容易自我感知,这几天听徐婕说起自己前段时间的状态,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心生惭愧,她抱抱徐婕:“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一家人说这些干嘛。”   闹闹放下儿童碗,硬挤到两人中间:“闹闹也要抱抱!”   周一,季康黑着脸把哭声震天的儿子强行塞上车。   “坏爸爸!坏爸爸!妈妈!姑姑!我不上幼儿园,不上!呜呜——”   事先被打了预防针,徐婕和季桐音躲在房间,不敢出来。   “每天都这样?”季桐音问。   徐婕惨笑点头:“多亏有你哥,要是我,他一哭我就心软了。”   季桐音心生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到父母,心里一沉。   闷闷不乐好长时间,直到早饭后,冯儒松打电话约她。   “你是受虐狂?”   医生痛心疾首:“季桐音,我上辈子是不是杀过你全家?我是医生,必须对我的病人负责!”   想想他确实是在帮助自己走出阴影,于是便同意了。   冯儒松带了司机来,他和季桐音双双坐在了后座。   季桐音想戴眼罩,被他制止。   “我两年前也出过车祸,很严重,当时也是我开的车。”他说。   季桐音轻扯嘴角,本想讥讽,可是看他表情凝重,不像瞎编的,到嘴边的话没出口。   “我花了半年时间克服了心理障碍,现在又能坐车也敢开车了。”他难得正色,看着她的眼睛,“季桐音,我相信你也行的。”   “我……”   她还在犹豫,眼罩已经被夺走,手里多了包牛肉干。   冯儒松帮她撕开:“吃,不敢看外面,就低头认真吃。”   车子发动,起初季桐音一阵慌乱,呼啸而过的灯柱和树木仿如毒舌吓得她闭紧了眼睛。   “睁开!”冯儒松强令她睁眼,“睁开!季桐音,你不能老缩在乌龟壳里不敢出来,那样神仙也救不了你!”   她额头沁了一层汗,鼓起好大勇气,缓缓睁开眼皮。车还在稳稳前行,一切如故,她也好好的,没有天塌地陷。   抬臂擦擦汗,她捏起一块牛肉放进口中。味道很赞,于是又捏起一块、两块……袋子很快空了,冯儒松打开储物盒,里面全是好吃的:“随便吃!”他很大方。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达目的地,是一家隐匿在居民楼内的餐馆。   “老板夫妇都是地道的山里人,这里的食材非常地道,全是山珍,什么菌菇竹笋啦,全是从山里采摘完第一时间送进城里,老板厨艺好,你多吃点。”   有人说,吃是一件能迅速提升幸福感的事。果然不错,地道的山野小菜,季桐音吃得心满意足。   此后,冯儒松隔几天就会带季桐音去一家特色菜馆。她发现,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远。她也发现,渐渐的,不戴眼罩也敢看路两旁的景致了。只是仍不敢开车,一摸方向盘就浑身战栗。   忽然有一天,张嫂买完菜回来,看见季桐音晃晃悠悠从房间挪出来,没有拄拐。她激动得菜篮子都掉了。   徐婕闻声从房间出来,扶着栏杆向下看,季桐音拖着双腿一步一挪,来到了沙发边。她忍不住湿了眼眶。   *   “冯儒松,虽然我真的非常讨厌你,但还是要谢谢你,你确实是个合格的医生。”   再一次见到冯儒松时,她说。   冯儒松挤挤眉心:“我怎么听着你是在骂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   “……”   冯儒松今天选的餐馆就在市中心,没多久就到了。   季桐音觉得他好神奇,这段时间他领她少说也吃了一二十家馆子,没一家重复的。一个人是有多馋或者多不务正业才对吃的这么上心。   “民以食为天,吃是人生头等大事,当然要上心。来,尝尝这道汤,这里的招牌菜。”   季桐音拿起汤匙,眼睛忽被蒙住。   “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   走调走得几乎没有一个字在调上,能有这样神功的,除了那个唱最炫民族风都能走调的,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林大设计师,你能不随便张嘴吓人吗?”   脑袋轻轻挨了一记:“你个死丫头片子,嘴巴还是这么毒。三年不见,有没有想哥哥?”   “想,天天想着怎么骂你!”   “没良心!”   林子俊夹在她和冯儒松之间坐下,拎起茶壶倒杯茶,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   季桐音抬眼仔细打量他,模样没什么变化,走大街上仍能一眼认出来,只是娃娃脸上肉少了点,显得眼睛更大了。穿衣倒是正常许多,中规中矩的衬衣牛仔裤。这样看来,并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介绍一下,林子俊,我朋友。”   待要向林子俊介绍冯儒松,林子俊抢先道:“大名鼎鼎的冯医生,我认识。”   季桐音笑:“哦?原来冯医生这么有名啊。”   冯儒松不屑哼哼:“不要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无知。”   季桐音不跟他一般见识,拿笔戳戳菜单,问林子俊:“你要跟我们一起吃么?”   他面上滑过一抹怪异的笑:“改天,我单独请你。今天……”   “卧槽我说到处找你找不到,你小子原来在这儿把妹!”   这声音……季桐音回头,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一张憨憨的笑脸。不论何时何地都能笑这么灿烂的,也就只有大头了。   看见她,正大嗓门嚷嚷林子俊的大头呆了,嘴巴张半天发不出声。   “傻了你,她又没去韩国,不认识了?”林子俊歪着嘴嘲笑他。   “小季!”大头十分激动,舌头都不利索了,“我、我、我没看错吧?”   “难道我丑得都认不出来了?”   “不不不……”他连说好几个“不”,“我是太惊喜了,这几年你跑哪儿去了?老大……”   “咳——”林子俊猛一咳嗽。   季桐音眨眨眼:“我上月球了!”   林子俊损她:“呵,你还上天呢!”   季桐音收了笑,可不就是差点上天嘛。   肩上落下一只手掌,林子俊认真说:“好好吃,今儿不巧,改天哥哥请你吃顿好的。” 他打断还想说话的大头,拉着他匆匆上楼了。走之前还捏捏了她脸,说,都瘦成猴了,赶紧补回来。   冯儒松把玩着香水瓶,瞧瞧那两人背影,再看看盯着餐盘失神的季桐音,摸着下巴想了想,明知故问:“老熟人?”   “废话。”   紧接着补刀:“跟你老情人也是熟人?”   “……”   杯子离桌,季桐音忍住了。“你再多说一句,我用滚水给你整容信不信?”   “你对你老情人也这么凶?”   季桐音扔了筷子,胡乱擦两下嘴,扶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离开。   “喂喂喂,开玩笑呢,至于么?”冯儒松收起香水起身追。   季桐音才不相信他一个学心理的会开这种玩笑,分明故意刺激她的。   “文卿,陈露的儿子又胖了,我都抱不动了。”   冯儒松搀着她出门,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女的笑着对男的说。   “是吗?我好久没见了。”   看见对面走来的人,两人同时顿足。   季桐音直视前方,眼里只有脚下的路。   “走慢点,又没有禽兽要吃你。”冯儒松一只手扶她,一只手拿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上了车,季桐音松了口气,脸色也好转。她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但不希望是今天。   车子发动。她低着头,没看到,他们的车刚一离位,旁边的车上就下来一个男人,身姿修长,眉目清隽,望着离去的车站了很久很久。    ☆、第三十章   “你总算是快好了,不然我要内疚一辈子。”   江淼来看季桐音,看到她能丢开拐杖,晃晃悠悠蹒跚走路,心里的内疚总算少了些。   “该内疚的是我才对,差一点,你也没命了。”   走累了,她坐下喝水休息,拿方巾擦擦额头汗。   江淼摸摸鼻子:“不提那些了,来,快尝尝我给你买的零嘴。”   她把摊在桌上的袋子一一揭开,很丰富,肉干、果子、点心,什么都有,全是她爱吃的。   “江淼,我爱死你了!”   江淼开心地笑了,拿起手机,按了两下,有电话打进来。   “孙嘉佑!我去,他还真是意志坚强!”   季桐音忙摆手,江淼比了个“ok”手势。   “喂……我在外地。音音?音音恢复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不太好吧,医生说她需要静养,最好不见任何人……哎呀,你放心吧,好着呢……我忙,挂了!”   季桐音喝口水压压惊。   留学期间,孙嘉佑追了她整整三年,闹得沸沸扬扬,学校的华人学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回国后,更是隔三差五就来医院探望,她不胜其烦。起初,念在三年间他确实没少帮她,也念在上一辈的交情,她还能忍一忍,后来,实在忍无可忍,每一次都拒见。   “你真不喜欢他?”   “不喜欢还能有假?”她明明拒绝了三年。   江淼嗑着瓜子:“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可别告诉我你喜欢那个心理医生。”   季桐音呛了,咳了好一阵。“你觉得我品味有那么独特?”   “我不是怕你触久生情吗?说起来,那个医生……他说话干嘛的也不娘啊,怎么就……”她比划了个喷香水的动作。   季桐音眼神一暗:“听说,他也出过车祸。”   这个话题太沉重,两人同时规避。   江淼又开始拉纤保媒:“哎,我那哥们儿,真的不错,我问了,还没女朋友呢,要不要介绍你俩认识?”   季桐音放下茶点:“吃饱了,我再锻炼半小时,你慢慢吃。”   真是油盐不进,江淼摇头。举起手机,打开录像,对准蹒跚走步的季桐音。   得益于坚持不懈的锻炼,季桐音恢复得很快,复查时,医生看完片子,对她竖起大拇指。   “中午让厨房多做些菜,冯先生也一起来吧,大家庆贺庆贺。”向家里汇报完毕,徐婕邀请冯儒松。   他自然不会客气:“好啊,无功不受禄,我这有功的,就不推辞了。”   季桐音眯眼:“你直说你脸大不就行了。”   “你……好男不跟女斗,本医生不跟你计较。”   徐婕和冯儒松一左一右搀着季桐音缓缓步出,还没走出去,就有人走了进来。   对方也是三人,一男一女分列左右,中间是个中年女人,也架着拐。季桐音虚虚掠了眼,甚至都没看清来人面目,就移开了视线。   医生起身招呼:“蒋先生,卢女士,你们真准时,快请进。看样子,卢太太恢复得不错。”   “多亏了医生,我妈妈好多了。”   那女人扶着她母亲坐下。   季桐音缓慢行进,眼睑垂下,视线凝固在地面一双意大利手工皮鞋上。   眼睛稍微上抬,落在他肘间,那里多了只女人的手。   季桐音没再往上看,掌心合拢。察觉搭在肩头的手收紧,她笑着安抚徐婕:“嫂子,我想吃大闸蟹。”   “好,回家我亲自做给你吃。”   到门口只需几步,她硬是走出了一身汗。   纤瘦身影消失很久,男人的眼神依旧黏着在她消失的地方。   “照言。”卢晨死咬着唇,又拽了拽他胳膊。   他漂亮的眉峰微微一折,双脚不着痕迹挪了半步,卢晨的手僵在半空。   *   “喂,刚才那个不是你老情人,如日中天的蒋总?宣传照满世界都是,我都看腻了!他边儿上那位就是这几年很火的作家卢晨吧,听说蒋照言专门为他投资了家出版公司,签的第一位作家就是她。动不动就有他们两人的绯闻爆出来,我看像真的。”   冯儒松八卦了一路。   “冯先生!”眼看身边人脸色越来越差,好脾气的徐婕忍无可忍呵斥他。   季桐音眼睛瞟向窗外,紧抿着唇。   冯儒松拿起小镜子照了照发型,镜子一偏,恰将一张惨白的小脸收进眼底。“你可都看见了,人家现在财色双拥,潇潇洒洒拥抱明天,你还傻啦吧唧怀恋过去呢,醒醒吧。这个坎你要是迈不过去,你就完了!”   季桐音依然沉默,面如冰冻,没有一丝表情。   途径一处繁华商场,巨大的电子屏轮播着各大电商促销广告,下一秒,一位商界骄子的巨照跌进眼眶,神采飞扬的笑容,极其刺目,季桐音把脸扭到一边。   冯儒松注意到了,鼻孔“哼哼”两下。   晚上跟云苇语音,互道晚安之后,她顿了下,又说:“我今天看见他了。”   三年,每个人的变化都是翻天覆地的。蒋照言把公司总部迁回了C市,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季康口中开旅馆的穷小子,摇身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商界巨子,不论哪家媒体公布的财富榜他都稳居三甲,身价是不如季康,但也绝对是一大笔天文数字。   云苇本来都要挂电话了,听了她的话,立刻说:“音音,现在不比三年前,三年前我还能鼓励你勇敢,大胆追,跌倒了爬起来,受伤了疗伤。但现在,不能再耗下去了,音音,忘了他吧。”   “我明白,我早忘了。”   季桐音一直没敢告诉她,还见过林子俊。   林子俊那天说改天单独请她吃饭,按照他以前的性格,应该早来了,可是现在,迟迟没联系她。   大家都有怕的东西,那东西叫过去。   隔了几天,季桐音上网,收到云苇发来的文件包,下载来打开,全是关于蒋照言和卢晨的各路报道。鼠标从上翻到下,皆是各种溢美之词,盛赞二人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她大略瞟了眼,一一略过,倒是有一条微博截图令她眼球凝滞了几秒钟,那条微博说蒋、卢二人认识将近二十年,各自都没有找男女朋友,彼此心有灵犀,虚位以待,堪称本世纪最浪漫的爱情。季桐音自嘲一笑,动动手指,把所有图片移进垃圾箱。   她扶着椅背站起来,缓缓踱到窗边,“刺啦”一下拉开窗帘,推开窗,让阳光洒进整间卧房,闻见阳光的味道,身心愉悦。   她展开双臂,慢悠悠的,一步步迈出了房间。   拒绝任何人的帮助,她一个人,一下一下,极其缓慢的,走到花园,休息休息,又开始训练。   季桐音很执着,每天都坚持训练,偶尔摔倒,爷爷心疼得不得了。她笑着安慰:“没事,爷爷,我快好了。”   冯儒松隔三差五来看看她,常常说不了三句半就吵起来。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一次,听完她描述后,云苇问。   “不可能。”她当即下结论,“他三年前就说看不上我,现在这样,一面是履行他所谓的救死扶伤的职业精神,一面是为了嘲笑我,报复三年前不给他面子。”   一个月后,季桐音能稳稳的和季闹闹小朋友并行走路了,能捏着他小爪慢吞吞走到院墙外的小溪边看小鱼。   “姑姑,我想游泳。”闹闹蹲在草丛里,咬了根狗尾巴草,胖乎乎的爪子托着下巴,大眼睛睁得滚圆。   季桐音心里一软,把他抱进怀里揉了揉。“好,等姑姑好了带你去。”   又过了一个月,季桐音惊喜地发现,可以履行承诺了。   在家人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季闹闹小朋友绷紧小脸郑重保证绝对不会乱跑,这才被允许跟姑姑出去玩。   儿童游泳馆,一进去季桐音耳膜就快被刺破了,看着乐得手舞足蹈的闹闹,她眼角眉梢也浸染上笑意。   在游泳池扑腾一个上午,小盆友饿了,季桐音带他去吃东西。   到快餐店,他甜甜地叫了声“漂亮姐姐”,哄得店员小姑娘多给他夹了两块炸鸡翅。   领完餐,他又主动请缨端餐盘,一脸认真:“妈妈说姑姑生病了,闹闹要照顾姑姑。”   季桐音高兴之余,不禁感慨,时间连小孩子也没放过。   闹闹认认真真啃鸡翅、鸭脖子,弄得手上脸上全是油。   季闹闹小盆友遗传了季康和徐婕的所有优点,漂亮的眉,明亮润泽的大眼珠,白皙细腻的小脸蛋,谁见了都想摸一摸。尤其啃鸭脖那股子认真劲,别提有多可爱了。   “这小朋友真漂亮,真可爱。”   过道那边飘来一道老烟腔,季桐音和季闹闹同时抬眼看去,看到一位笑眯眯的中年妇女。   看到对方和奶奶差不多年纪,又是在夸自己,季闹闹小口一张,脆生生说:“奶奶你也很漂亮,很可爱。”   “哟,小嘴真甜!来,奶奶给你吃蛋糕。”   盘子里的蛋糕很漂亮,季闹闹已经好多天没尝过甜食了,看看蛋糕,又可怜巴巴望望季桐音。   季桐音谢绝了:“谢谢阿姨,他不能吃甜的,体重已经超重了。”   “瞎说,小孩子超什么重,你们年轻人脑壳壳读书都读坏掉了!来,小朋友,给你吃!”那位阿姨端起盘子就要给闹闹送,这时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接过盘子,长腿一迈,香甜的蛋糕就到了季闹闹手边。   “谢谢叔叔!叔叔好帅!”闹闹积极眼睛朝这位陌生的帅叔叔敬了个礼。   帅叔叔掀起嘴角,捏捏他肉嘟嘟的脸:“小胖子!”   季桐音捏着咖啡勺,指节凸起,没有搭理那人。垂眸专心搅拌咖啡,察觉到灼热的目光黏在脸上,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盯着咖啡蒸腾出来的热气。   那人盯着她看了许久方离开,转身的瞬间衣角擦了下她大腿,她立刻挪到里面的位子。他注意到了,眉峰深深打了个折。   徐立荣看一眼回到座位的儿子,再伸长脖子瞟瞟对面的大人和小孩儿,磕了几颗瓜子,忍不住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朋友伸出四根胖乎乎的手指:“小名季闹闹,大名还没有!”   徐队长喷了:“还没有?你叫‘还没有’?”   “不是不是!”季闹闹摇头,认真纠正她,“奶奶,我还没有大名,不是我叫‘还没有’……”   一老一少就这么隔着过道,你一言我一语,热乎朝天攀谈起来,俨然成了忘年交。   蒋照言脸上写了个大大的“囧”,家有仙母,真是哭笑不得。   “妈,你渴不渴?赶紧吃,吃完走人。”他终于忍不住拉下脸。   “你小子,反了你了。”徐队长尽管压低了声音,过道那边还是听的一清二楚,“还不都是你不争气,害我到现在抱不上孙子。那什么,你跟卢晨,到底怎么打算的?”   话音一落,余光注意到,过道那边的年轻女人牵起那个漂亮小男孩走了,小男孩儿走之前还热情说:“奶奶再见!叔叔再见!”   “唉,这孩子真讨人喜欢。”一大一小走远了,徐立荣还在感慨,“就是这孩子妈太不懂礼貌,长那么漂亮,连句谢谢都不会说,真的是……”   “噗——”蒋老板喝进口中的水全喷到了亲妈衣服上。   徐立荣擦完衣服,看儿子一眼,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看上那姑娘了?我警告你,她都有孩子了!”   “……”   蒋照言甩下两张大钞:“我回公司,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小、兔、崽、子!”    ☆、第三十一章   季桐音平静如水的生活起了波澜。   周末,冯儒松来看她。   “季桐音,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帮过你,现在,我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你乐意吗?”   鉴于他一贯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季桐音做好了心理准备。“你先说说看。”   他难得认真,一本正经说:“做我女朋友吧。”   季桐音愣了半天:“你吃错药了?”   “……”冯儒松揉揉鼻子,“我也知道太直接了不好,你们女人都喜欢玩浪漫。可是我没怎么追过人,没什么经验。我觉着我挺喜欢你的,不然我也不会费尽心思解你的心结。”   季桐音啃了口豆沙糕,慢慢说:“你是医生,我是患者,现在医患矛盾已经够严重了,我们就不要再添乱了。”   “……”   冯儒松脑袋够使,明白多说无益,就立刻告辞。“我改天再来看你,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不要急着答复。一时冲动做的决定,很难说是明智的。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   季桐音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冯儒松拿她寻开心。他喜欢她?呵,开什么玩笑!   她没被这件事困扰,接下来的事,却令她倍感苦恼——季康让她进公司。   她拒绝:“哥,我什么都不会,我去了公司也是给你添乱。”   她从来都没有好好规划过未来,都是家里为她安排好一切,只有高考填志愿是她争取了好久才迫使季康做出部分让步。毕业时那场突发变故,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出国留学。三年间每时每刻都在同自己作斗争,好不容易快痊愈了,又飞来一场横祸。眼下才刚刚摆脱身体和心理的双重阴霾,季康又旧事重提。像是经历了一场大逃亡,好不容易才得到片刻安歇,她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她态度坚决,季康尽管失望,但并没强迫她,此事便作罢。   *   一周后。   公司总部,季康按下内线,让助理把会议文件拿进来。   两分钟后,有人敲门。   “进来。”   来人步伐很轻,慢慢走到办公桌前,双手奉上文件。   季康一愕:“音音?”   “哥。”季桐音歉意一笑,“我想了想,你说得对,我都这么大了,不能老赖在家里,是该帮你做点什么了。”   季康不是善于表达情绪的人,难得笑了,眉梢弯起:“你真的长大了。”   他叫来助理:“你去安排一下。”   周小洁看了眼季桐音:“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谢谢你告诉我那些。”进了电梯,季桐音向周小洁道谢。   周小洁按下楼层号:“不客气,分内之事。”   季桐音拒绝季康后,隔了几天,接到了周小洁的电话。   她想了两天,决定今天来公司报道。   周小洁把季桐音托给了老将姜枚,一位能力极强的职场女前辈。   交代完毕后,周小洁对季桐音说:“你哥没白疼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你哥失望。”   季桐音咬唇,搓着手指:“我尽量。”   初来,对工作不怎么熟悉,看材料看得头昏脑涨,拿了杯子去茶水间泡咖啡,意外的,遇到了孙嘉佑。她投大了不止一圈。   孙嘉佑很激动,看见她立马跑过来。“音音,你真的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江淼骗我呢。”   坦白讲,孙嘉佑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长得也蛮帅,可是,季桐音就是不喜欢。   “下班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季桐音正想着如何彻底回绝才能让他死心,周小洁面带微笑走来:“孙先生,请吧,季总现在有时间了。”   “多谢周助理。音音,我先去见季总,改天再联系你。”   季桐音巴不得他永远不要联系她。   他走远了,周小洁小声说:“幸亏你对他没意思。”   季桐音迷惑。   “孙家现在俨然日薄西山,孙嘉佑这个时候缠上你,你说是为什么?”周小洁道破谜底。   *   姜枚对季桐音挺照顾,手把手教她。几天后,跟竞争对手有一场很重要的谈判,她把季桐音也带了去。   尽管,季桐音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在气派的会议厅见到那几张熟悉的脸,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百般情绪瞬间喷薄而出。   “怕了?”周小洁低声问她。   她摇头:“没有。”   见到季桐音,柳盈盈嘴巴大张了好几秒,裴文卿比她淡定得多,但面上的震惊却不是假的。他想季康一定是疯了,同时感到担忧,暗骂季康卑鄙。   季桐音对他们视而不见,默默寻了靠后的位子坐着,拿了笔,翻开笔记本。姜枚和周小洁都交代过,不需要她说话,听着就行。   这是一场艰难的谈判,季桐音即使不懂,也瞧得出姜枚和周小洁联合起来都很吃力,她握紧拳头,暗暗叹了口气。   会议室的门开着一条缝,她坐得离门口最近,头微微一偏,就看见一双男士皮鞋,不由竖直了脊背。好在,那双鞋很快不见了,并没有进来。   结束时,恰到饭点,裴文卿说他们安排好了午餐,蒋总也去,请姜枚赏脸。   姜枚笑:“裴总真会挖苦人,我这张老脸值几个钱,哪敢不给蒋总面子。”   出了会议室,季桐音小声对周小洁说不想去。   周小洁看她一眼,严肃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是我们在求蒋照言,你忘了我跟你说的?”   季桐音不说话了。   她脸色有点不太好,周小洁点点她额头:“去补个妆。”   “音音?”   季桐音站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发了好半天呆,镜中突然多了一张脸,一回头,江淼就扑到跟前。   “真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季桐音也诧异,问她怎么在这儿。   江淼说:“我在这里上班啊,前几天不是告诉你,我找到工作了。”   好像是说过,不过这两天事多她给忘了。   “中午一起吃个饭?”   季桐音摇头,指指上面:“我要上去吃,我来这儿也是为了工作。”   江淼秒懂:“那改天再约。”   季桐音推开顶层餐厅门时,宾主均已就坐。两张大圆桌都坐满了,只剩周小洁旁边一个空位。她暗自懊恼。几十双眼睛纷纷朝她望去,周小洁摆摆手,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那团粉色影子在身边落座,蒋照言呼吸一滞,侧头,专注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视线最后凝固她脚上的平底鞋,瞳孔一缩。   季桐音端坐,眼观鼻,鼻观心。   蒋照言的表现令周小洁非常满意,她扫了眼面前的菜,称赞:“蒋总真是好客,我代表季总,敬您一杯。”   季桐音一口都吃不下去,即使餐桌上大多都是她喜欢吃的菜。中途,宾主互相敬酒,她溜去洗手间。   距离洗手间几步之遥的地方,背后一阵凉风袭来,紧接着腰间环上一条手臂,轻轻松松搂着她进了电梯。   她没有挣扎,任由身后那具坚硬火热的胸膛紧紧贴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箍在腰间的臂膀猛一收紧,她吃痛,想拨开,双手却反被握住,她看见了他腕间那只手表,眼睛被刺痛。后颈一热,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唤她:“音音。”   她浑身打了个战栗。   季桐音几乎没作任何反抗,半拖半抱被他拉进办公室,摁在门板上。   如墨的眸子近在咫尺,定定看着她,眼神灼热如岩浆。三年,时间将他五官轮廓打磨得愈发英气逼人,眉宇间更添许多潇洒从容。   他一手撑住门板,一手屈起,修长的手指抚上她额头,顺着眉骨、鼻尖,下滑至唇、下颌,最后停留在滑腻白皙的颈间,大指指腹轻轻揉着凸起的两爿精致锁骨。   季桐音背抵着门,双手垫在腰后,乌亮的瞳子静静注视着他,平静无澜。如果是从前,他如此炙热的眼神,如此状似随意的撩拨,必定会引燃她全部的热情,抱着他吻到地老天荒。   时间像一场冻雨,浇熄了所有的热情。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手掌移向她颈后,他想像以前那样,在她伤心或闹别扭时,拥她入怀。而现在,得到的只有她的抗拒和厌恶。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干涩,“为什么要离开?”   他神情明明很严肃,她却觉得搞笑笑,嘲讽的口吻说:“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蒋总,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蒋照言阖了阖眼,长叹一气,搁在她颈间的手指,一根一根,缓慢松开。   “季康逼你来的?”沉默片刻,他问。   “不是。”   “在我面前有必要扯谎吗?”   季桐音不想跟他费口舌,轻飘飘说了句:“爱信不信。”   蒋照言眼神一寒:“为了一块地,他竟然拿你……”   “住口!不要拿你那些肮脏的想法来想我哥!”   “肮脏?”他冷笑,“你以为他有多高尚?”   季桐音不跟他费口舌,握住门把手,转身就要走,可惜,晚了一步,被他握住了手。   “你不相信我说的事实,却相信别人似是而非的几句话?你对我公平吗?”   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她不想碰触的话题。   “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松手!”   他固执地握紧她的手,阻止她开门,漆黑的眸死死盯着她:“音音,你回去告诉他,我绝对不能容忍把你扯进来。”   “我也告诉你,我们家的事,我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蒋照言像触电了似的,突然松手,季桐音立刻旋门而出。   心底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音音,我真的好想你。   她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她,绝对不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现在,她非但进了公司,还知道为季康分忧了。   蒋照言高大的身躯靠在门上,双目紧闭。   饭局上,盯着那两张空了好久的相邻座位,裴文卿隔空向周小洁举杯:“周助理真不愧是季总的得力干将,果然能干。”   周小洁握起酒杯,露出优雅得体的笑容:“裴总过奖了,不过是食人俸禄忠人之事。”   裴文卿忍不住讥讽:“为了一块地,季总真舍得下血本。”   周小洁挑眉:“欲成大事,不下血本怎么成呢。”   *   次日,下班时,季桐音一走出公司大楼,一个男人就拦下了她。   “嗨,美女,赏脸陪我吃顿晚饭吧!”   她愣了愣才看清是冯儒松,这不怪她,是因为他竟破天荒穿了件黑衬衫。   她本想拒绝,却不经意看见附近另一辆车上的人,二话不说,上了冯儒松的车。   冯儒松喜滋滋冲那辆车摆摆手。   司机小陈从后视镜看见自家老板铁青的脸,犹豫道:“先生……”   “跟上。”    ☆、第三十二章   冯儒松旧话重提。   “三年前我说的是气话,我那时候就喜欢你了,是为了面子才故意那么说的。你真不打算给我一个机会?”   季桐音忍住笑:“冯儒松,你不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是混搭?你别跟我说流行混搭,我喜欢单一风格。”   冯儒松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说:“你老实告诉我,拒绝我是不是因为我独特的品味?我改了,你看,为了你,我不穿红衣服了,也不喷香水了。”说着还把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指甲伸给她看,“指甲油也不涂了。”   季桐音喝了一小口饮料,郑重道:“冯儒松,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一生就这么长,禁不起浪费,我真心劝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看到季桐音单独出来,上了一辆出租车。蒋照言面色稍霁,对小陈说:“跟上。”   他跟了季桐音一路,直到她安全抵家,他才不慌不忙让小陈掉头。   小陈有点困惑,蒋先生很聪明,可这大半年一直做傻事,这样傻乎乎地跟了季小姐不知多少次,还没算他自己开车的次数。   等红灯间隙,蒋照言打了个电话。   *   冯儒松连着几天都没出现,季桐音以为他想通了,心里一阵轻松。   哪知她想错了,冯儒松竟然是打不死的小强。周末一大早,就在家里客厅见到了他。   季桐音正在给揉眼睛的季闹闹小盆友倒果汁,看见来人眼下的淤青笑弯了嘴。   “笑什么笑,还不是你老情人干的好事!”   季桐音手一抖,果汁洒了。   “洒了洒了!”闹闹很懂事地抽了纸巾去擦。   季桐音把他安排到儿童专属座椅上喝果汁,她则到客厅和冯儒松说话。   “你找他了?”   冯儒松气不太顺:“他找的我。”   “他找你干什么?”   “想知道?”   “废话!”   “你跟我好我就告诉你。”   季桐音翻翻白眼:“不说拉倒,我还懒得听呢。”   冯儒松揉揉嘴角,她这才发现他嘴角也肿着。   “他说你们根本没有分手。”   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咳了好几下。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有病?他还警告我别打你的主意。我能听他的?我让他少管闲事,说我们马上就要跟我在一起了。然后他就跟疯狗一样……”   “活该,让你嘴贱。”季桐音一点都不同情他。   冯儒松非说是因为她才受的伤,一定要她陪他去骑马。   季桐音想都没想就要拒绝,转念又想,他属狗皮膏药的,今天拒绝了,隔天又会粘上来。怎么说她也欠他一个人情,今天就还了吧。   到了马场,季桐音进更衣室换了衣服,推开门就愣住了。她看见了林子俊、卢晨、裴文卿以及……总之,真是巧。   “啧啧,我妹子真帅!”林子俊大咧咧搂住她肩膀。   忽略掉他旁边那张冰山一样的脸,季桐音笑着抬肘捅他:“不说要请我吃饭?我等得花儿都谢了,你该不会要食言而肥死吧?”   “我是那种人吗?还不是……”他眼睛往边儿上瞟了瞟,“怕有些人醋坛子打翻了把我酸死。”   季桐音抬脚踩他。   “哟呵,真巧,蒋总也来玩。”冯儒松和马场老板一起从外面进来,像是故意找蒋照言晦气似的,径直走到他跟前,“蒋总,我刚找了一跆拳道教练,改天再切磋切磋。”   蒋照言收回落在季桐音身上的视线,冷笑着对冯儒松说:“好啊,不过还是等冯医生伤好了再说,我从来不欺负弱者。”   “……”   在场的人不明就里,唯独季桐音憋笑憋出内伤。   蒋照言新签了几位作家,今天是请他们来骑马的。他骑马很帅,季桐音早就领略过,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去骑马,看见他翩跹于马背的矫健身姿,她尖叫不已,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而今,却能平平静静坐在休息区看着。   “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   转头,看见妆容精致的卢晨。   “我说介意你会走吗?”   卢晨没听见似的,挨着她坐下,望向场中蒋照言的目光毫不掩饰带着恋慕。   “我们就快结婚了,双方父母都在催了。还记得我说什么吗?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季桐音,你输了。”   季桐音捏捏纸杯,扭过来脸笑看她:“你想听我说什么?恭喜?那好,恭喜。卢作家,这样你满意了?”   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态度,卢晨表情一滞,耸耸肩站起来:“我就是想告诉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他不喜欢你。”   冯儒松提着两杯咖啡过来,瞅瞅她一连阴郁,小声问:“那女的跟你耀武扬威?要不要我替你收拾她。”   季桐音撇过脸,眼睛眯了眯,紧紧盯着他,并不接他递来的咖啡。   冯儒松一紧张,抬起屁股挪到旁边的椅子:“你这样看我,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她冷笑:“冯儒松,看不出来你还挺阴的。”   他装傻:“你说我故意安排的?冤枉,天大的冤枉。我要早知道会遇上蒋照言打死我今天都不带你出来。”   季桐音“哼哼”两声,抱起咖啡,懒得跟他废话。   她没想到,他更阴的还在后边。   她提不起兴致,任凭冯儒松如何劝,上场骑了两圈就没劲了。翻身下马,想走,却被冯儒松捏住了手臂。   “你干什么?”看他笑得贼兮兮,她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冯儒松摘下帽子,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个小盒子:“季小姐,嫁给我吧。”   季桐音瞠目结舌。   周末,来玩儿的人很多,冯儒松这个单膝跪地姿势又实在太销魂,立刻引起骚动。许多人拿起了手机,对准男女主角:“快来看了!有人求婚!”   冯儒松朝呆愣的女人挤挤眼:“喂,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季桐音没反应,他就大着胆子握起她一只手,摘了手套。   “我靠,这小子真他妈阴!”不远处林子俊慌了神,拍拍蒋照言,“老大,你……”   蒋照言面上寒气逼人,咬了咬后牙槽,愤怒地砸了帽子,抬腿朝热闹中心走去。   “照言!”卢晨想拉他,却被甩开了。   钻戒距离无名指指尖只剩一毫米了,季桐音想收手,却被冯儒松紧紧捏住,动弹不了。   眼瞅戒指就要套上无名指了,突然罩来一个巨大的阴影,一把夺走戒指,扔得远远的。   季桐音傻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落入了蒋照言强势的怀抱。脑袋有点短路,她自己也搞不明白眼下这种局面,是挣开他好,还是不挣开比较好。蒋照言没给她思索的时间,拉上她就走。   冯儒松心疼自个儿的戒指,更心疼自个儿的脸:“靠!蒋照言你这人太不地道了!”他跳起来追赶,却被蒋照言狠狠推开。   围观人群拿着手机拍得录得更欢了:   “有人抢亲!”   “我认识他,是羲人的蒋总!女主是季家千金!哎呦我的妈,太热闹了!”   “word天!有生之年!”   ……   季桐音脑袋终于清醒了,想甩开牢牢握着她的男人。“放手!不然我告你绑架! ”   她徒劳的挣扎惹怒了蒋照言,他不管不顾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往怀中一扯,拦腰把她抱了起来。   林子俊打了个口哨,紧接着很多好事者都跟着打口哨起哄。   卢晨面无血色。   任凭怀里的人拳打脚踢,蒋照言执拗地一路将她抱上车,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上车就把她按在座椅上吻起来。   以前,他一个浅浅的吻就足以令她意乱情迷,浑身发抖。现在,他的吻只能激起她的厌恶和反抗。   她双手不停捶打他坚实的脊背:“放开!放开!”   他的回应是更深入更向下的吻,他不放过她嫣红的唇、尖尖的下巴、滑腻的颈。   该死的他越来越过分,季桐音怒了,趁他再度攻上她的唇时,张开了嘴巴想咬他,却被他一眼看穿,攫住了她下巴,她只能半张着嘴,任由他舌头长驱直入口中。更过分的,他的爪子伸到了她胸前,作势要拉下拉链。   两滴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蒋照言停住了动作,松开了她的身体。   “对不起,音音——”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季桐音愤愤坐起来,推门要下车。他手快,锁死了车门,还给她扣上了安全带。   “音音,你不能跟冯儒松在一起,他在骗你!”    ☆、第三十三章   如果时间倒回三年前,季桐音恨不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和他黏在一起。   而今,她被他强行拖上车,反用手牢牢堵住耳朵,不想听他说一句话。   蒋照言被刺痛,哑声问:“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   “对,所以你不用白费口舌了。你说冯儒松骗我,你呢,你骗了我多少?”季桐音调整了坐姿,紧贴车门,一脸防备,“以前是我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死乞白赖缠着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凭什么,凭什么你想纠缠就纠缠,你想放手就放手?”   他眉间痛苦的,仿佛是她负了他。   季桐音除了想笑,实在无话可说。“开门,我要下车。”   蒋照言不作理会,固执地说:“你必须听我的,不能跟冯儒松在一起!还有,我跟季康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他是在利用你!”   一提这个,季桐音立时火冒三丈:“够了!我哥帮过你,你却恩将仇报?”   像被揭开了一段血海深仇,蒋照言愤然猛拍方向盘。“是他逼我的!”   对话完全没有进行的必要了,季桐音直接拉开车门,却被人握住腰侧: “音音,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季桐音态度坚决,“听着,我哥没逼我,是周小洁告诉我的。我是他妹妹,那块地我一定要拿到!”   周小洁告诉她,这两年,公司战略层出现重大失误,利润下滑很严重,董事会有人坐不住了,几个大股东也就是季家几位叔伯,开始背地搞小动作。最近,西郊有块非常有价值的地开始竞拍,如果能拿到这块地的开发权,巨额的利润还在其次,最重要的,季康的地位会更加稳固,也能腾出手收拾那几位不大老实的叔伯。当然,竞争很激烈,季康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要和蒋照言一决雌雄。提到蒋照言,周小洁犹豫了片刻,小心斟酌用词:“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虽然他现在的确不容小觑,但是这样处处跟你哥作对,还是有点不自量力,你哥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的事我略有耳闻,我要你进公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季桐音点点头:“明白。”   “那就好,你哥真的很疼你,你该为他做些什么了。”   季桐音心里苦笑。她是答应了周小洁,可是对方未免高看她了。蒋照言什么人她最清楚,莫说他们已经没关系了,就算他们现在还在一起,他那样有野心的人,也断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但是,她仍同意了,周小洁说得对,她是该为兄长做些什么了。   *   季桐音刚回到家就接到了冯儒松电话,她这才看见,手机上好多个未接来电。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过火了,你能原谅我吗?”他态度诚恳。   她声音冷淡,态度坚决:“能,如果你今后不再来烦我。”   “你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医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是不是蒋照言跟你说什么了?”   她笑:“你以为我真那么傻,还非要别人告诉我?”   好端端一个大男人突然喜欢女人的东西,要说不是因为受到刺激绝对是骗鬼,而那样大的刺激,背后通常都有一个不太寻常的故事。她太累了,哪还有精神去参与别人的故事。   她没道破,人跟人之间,遮羞布全揭掉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本以为他再蠢也能悟了,没想到心理医生心理就是强大。次日上班时,冯儒松和同样来接季桐音上班的孙嘉佑在季家大门前发生口角以致大打出手。   季桐音在车上淡淡扫了眼,吩咐秦叔快点开。   *   蒋照言接了一个电话,愤怒地摔了手里的资料。   手下人面面相觑。   “你们继续。”他按按眉心,喝口水熄火。   散会后,裴文卿煞有其事对他说:“希望你这一次不要重蹈覆辙。”   “什么意思?”   “还用我说明白?”   蒋照言看他一眼,拿起外套和钥匙大步出了会议室。   柳盈盈敲门进来:“岳东要见你。”   “你去安排。”   *   一天下来,手机响了无数遍,每一次都被挂断。后来季桐音烦了,直接拉黑。   下班时间,季桐音磨蹭了很久才出来。她对上下班都快有阴影了,还好,没看见让她心烦的人,她径自上了秦叔的车。   夕阳正好,晚风送爽。   季桐音披着一身晚霞进了季家大宅,并没注意到,院外,一辆车子缓缓掉头离开。   *   忐忑中,艰难的谈判迎来了第二轮。   季桐音这次淡然许多,尤其是看到对方更换了谈判代表,是一张生面孔,她就更放心了。事先向江淼打听过,蒋照言这几天出差,人在外地,午餐时,她放宽心喂了自己好多好吃的。   第二轮更加艰难,下午仍在继续,都快赶上加时赛了。好不容易在夕阳落下时结束,双方都筋疲力尽。   江淼□□约她吃晚餐,她回了个ok.   挎包出了会议室,却被周小洁叫住。周小洁说得委婉,但她听懂了。听是听懂了,却不知该如何去实践。   “喂,想什么呢,陪我吃顿饭这么不高兴?”   吃饭时,她频频走神,惹得江淼老不痛快。   “没有,工作上的事,有点头大。”她揉揉太阳穴。   “别想了,来,陪我喝点酒,一醉解千愁。”   季桐音忙摆手:“饶了我吧,你知道我不会。”   “啤酒,就一杯,醉不了。”   看着满目期许的江淼,季桐音有点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接了过来。   一杯下肚,出了口感实在太差,胃里有点烧,倒无其他大碍。于是,江淼就递过来第二杯:“看吧,我说了醉不了,来,再来一杯。”   季桐音犹豫,她笑说:“没事,醉了我打电话叫秦叔。”说着,把酒杯递到了季桐音嘴边……   夜风习习,江淼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季桐音推开餐厅门,一袭高大影子风一样飘了过来,长臂一伸,就把她肩上的人揽入怀中。   “说了然你悠着点,她不能喝酒!”看一眼怀中人,他忍不住低吼。   “就喝了两小杯,啤酒。”江淼辩解,被人一瞪,底气不足道,“兑了点白的。”   “……”蒋照言不再同她废话,抱起季桐音就下走。   “靠!”江淼跺脚,“见色忘义,你倒是把老娘送回去啊!”   “打车!明天去公司报销!”   “蒋先生!”   走下台阶,有人叫他,   抬眼一看,孙嘉佑正大步跨下台阶。   大约是不舒服,怀中人裹着他大衣扭了扭身体,酡红的脸庞恰贴在他心口。蒋照言心里莫名一软。   “孙先生也来吃饭?”风有点凉,他低头扯扯风衣,把季桐音严严实实包起来。   “跟人谈点事。”孙嘉佑眼睛直盯着他怀中,“音音怎么喝了那么多?”   他的眼神已经让蒋照言很不舒服了,尤其“音音”两个字,激得他拳头一紧。   当然,商海沉浮若许年,他是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有辱斯文之事的。那天揍冯儒松,是真的气急了。   他瞟了眼怀中,一副宠溺的口吻说:“都怪我平时太惯她了,她太任性了,不会喝还非逞能。”   “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孙嘉佑挑衅意味十分明显。   蒋照言眉峰一挑:“分手?我怎么不知道?一定是别有用心的小人在造谣,孙先生中招了。”把怀中人往上托了托,“风凉了,我带她回去。”转身要走,想起了什么,又说,“哦对了,于经理的合同马上就到期了,孙先生你要实在爱才,当面同蒋某说一声就是了,我一定立马还于经理自由身,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孙嘉佑咬着牙,一脚踩扁了一只易拉罐。   蒋照言摇上窗,发现孙嘉佑还在原地盯着车里看,遂起了坏心,俯身吻住副驾不省人事的季桐音,吻得投入。   孙嘉佑踢开易拉罐,愤然回了餐厅。   蒋照言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开动车子。   蒋照言把季桐音带到了位于市区的一套房子,离公司近,上下班方便。   进门,换了鞋,随手把他的大衣仍在沙发,把人抱去了卧室,解了外套,脱了鞋,轻轻放上柔软的大床。   她里面穿了一套修身米色套裙,此刻衣摆上撩,露出一截小蛮腰,短裙向上蹿至大腿根,臾白纤长的双腿狠狠撩着他的神经。   他抖开轻软的被单,本想给她盖上就走的,可是箍在她颈间的扣子吸住了他的眼睛。他慢慢出手,解开了她衣领的扣子,好让她能自由呼吸。眼锋向下,滑过她全身,套裙实在太修身了,将她玲珑的去曲线不差分毫勾勒出来,他想穿着它睡觉一定极不舒服。于是,深呼吸,颤抖着双手为她脱了上衣、短裙。   等到她仅着文胸和内裤的莹白身躯呈现在眼前,他脑子一热,被火烧化了理智,吻上了她额心   *   清晨,季桐音头痛,挣了挣眼皮,吓醒了:身侧躺着一个男人,而她身上则裹着男人的浴袍,里面空无一物。    ☆、第三十四章   双层带遮光布的窗帘没有拉开,卧室里暗暗的。蒋照言坐在床沿,双目紧阖,五官陷入黑暗中。   隔着厚厚的磨砂门,浴室里面传来些微响动,他揉揉眉心,缓缓起身。   窗帘“刺啦”一声掀开,强光毫无阻挡射进来。浴室门恰在这时拉开,季桐音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   眼前覆来一道巨大的阴影,将她纤细的身子完全笼住,压顶的压迫感迫使她退后半步。脑袋一时短路,她就那么傻傻杵着,直到眼前人长臂朝她伸过来。   她慌忙去躲,可惜晚了,肩膀已经被他摁住了。   察觉到她明显的抗拒,他说:“我要是想做什么,昨晚上就做了,哪用等到现在。”   提到昨晚,想起今早醒来时四目相对的尴尬窘境,季桐音脸红得能滴出血,尤其眼下,身上还穿着他的睡袍。   “无耻!给我衣服!”   “吹干头发就给你。”   任她咬牙切齿,蒋照言轻笑着把她摁在软凳上,开了吹风机为她吹头发。   “嗡嗡”声一起,季桐音整个人平静下来,垂下双肩。任由他百般□□她的头发。   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洗完澡后举着吹风机跳到他怀里,抽走他的文件,央他为自己吹头发,他总是一脸嫌弃:“你们女人真麻烦。”   现在,他竟主动要求做这件麻烦事,在他们没有了关系之后。一时间心里乱乱的,脑袋一团混沌。   发丝八分干,蒋照言关了吹风机,拿起木梳轻柔地□□她青丝中。   “你不要意气用事,冯儒松和孙嘉佑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都对你有所图。”   “那你呢?”季桐音冷笑,“你对我就没所图吗?”   “我……”   门铃响了,他低咒一声。“等我一会儿。”   卢晨明媚的笑是和清早的阳光一起映进瞳孔的,蒋照言有点意外。   “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他欠身。“进来吧。”   卢晨开门见山:“我妈又在催我了,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   “难道你没跟她说清楚?”蒋照言皱眉。   “她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而且,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 她平静地望着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蒋照言一脸坦然:“你也应该明白,有些事情……”   卧室门被人拉开,季桐音手插在浴袍口袋缓步移来,面无表情。   “头发……”蒋照言刚一张口就被她打断,“我衣服呢?”   卢晨“腾”站起来,脸憋得通红:“这就是你的答案?”   蒋照言看着她,神色淡然,语气笃定:“对。”   她一脸哀怨,像受尽了世间委屈。   他无动于衷。   数秒后,她愤然离去。   “你不用解释吗?”季桐音有点幸灾乐祸。   蒋照言解释了,不过是对她。“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这两年她母亲身体不好,想让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跟我没关系。”   她转身要回卧室,被他拦下。   “我只是想跟你当面好好谈一谈,把误会都解释清楚。”   她态度坚决。“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快点把衣服还给我,我要上班。”   他太了解她了,这种时候,越逼她,她越跟你拧着来。叹口气,屈指将她耳际碎发绕至耳后,捏了捏她耳垂。“饿不饿?带你去吃早餐。”   突然其来的柔情,把季桐音弄得一愣,一时忘了拒绝。   窗明几净的早餐店,香醇的豆浆,软濡的面点,爽口的小菜,如果没有面前的男人,这一定会是一顿美味的早餐。   “听我的,离开公司,或者至少不要参与这场谈判。”   “我已经告诉过你答案了。”季桐音置若罔闻。   “不要逼我!”   “我就逼你了怎么了!”   对面的女人瞪着她,目光凌厉,还带着丝丝恨意。他不知道这恨意缘何而来,他也憋着股子气,覆住她置于桌面的手掌:“那块地我不会放弃,你,我更不会放弃!”   季桐音正想嘲笑他不自量力,一只胳膊搭到了身后椅背。“真巧,你们也来吃早餐!”   “是你啊。”她回头瞟了眼,不咸不淡同孙嘉佑打了个招呼。   蒋照言朝他点了下头,招呼都懒得打。   孙嘉佑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堆满了笑同季桐音聊天:“看来蒋总说的是真的,音音啊,你要早告诉我你们没分手,我早就放弃了,不会烦着你了。”   季桐音笑说:“蒋总那是喝多了,醉话能当真?”   蒋照言瞬间黑了脸,她只当做没看见,继续对一脸得意的孙嘉佑说:“不过你后半句是对的,以后不要再来烦我。”说完,拿起包就走了。   蒋照言站起来就要去追,孙嘉佑横臂一挡。   “蒋总,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只要你一句话,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去打扰她。”   蒋照言眼眸半眯:“有多远滚多远!以后你再敢出现在她面前,休怪我不客气!”   季桐音要叫出租车,手刚抬起就被人捉住,拽上了另一辆车。   坐进车里,蒋照言板着脸警告:“离孙嘉佑远点!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还有那个冯儒松,他想追你是因为你长得像……”   “够了!”季桐音喝断他,“我不需要你提点!管好你自己吧!”   “我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   蒋照言被她满腔怒火震慑住了。他从没想过,她对他的恨是如此深。   手机掉了,她刚要低头去捡,蒋照言已先她俯下身。   摸到手机,他没有立即直起身,反而握住了她的脚踝,继而一路向上,从脚踝一直摸到膝盖。   她抬脚踢他,反被他捉住了脚踝。   “你干什么?”   “是不是以后都不能穿高跟鞋了?”他眉峰痛苦地纠结在一处,睫毛打颤,仿佛正在遭受酷刑。   季桐音顿时安静下来,车祸之后,她只能穿平底鞋了。   她把脸扭向窗外。“知道我为什么会出车祸吗?”   平静的声音瞬间在蒋照言脸上撕裂开一条缝,他紧张地望着她。   她缓缓转过头,颊边一抹浅笑,眼里却噙着泪。   “我的车技不高,但是我一直够小心,在国外三年我连红灯都没闯过,怎么可能在车那么少的高速发生意外?因为在休息区休息时,我看到一条微博,说你和你的青梅竹马好事将近,还有一张照片,她穿着漂亮的礼服挽着你,笑得特别甜蜜。”   脸上的裂缝迅速劈至心脏,蒋照言感到内脏被活生生撕开。“音音,我……”   “谁都不知道,连江淼都不知道。我怕别人笑我蠢,说,那个男人都把你甩了,你竟为了他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瘫痪在床上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下半辈子都站不起来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吗?!”她笑着抹去眼泪,“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你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是你的事业,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哦不,也不对。有个女人那么蠢那么蠢追你,玩一玩也无所谓,好歹,还帮赚了一栋别墅……我恨你利用了我却不敢承认,还把自己标榜得那么高尚!”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不要诡辩了。卢晨质问你的时候我就在门外,我什么都听见了。”   眼泪越抹越多,根本就抹不干。   “不是的,音音,不是的……”   “别说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不管怎么说,冯儒松和孙嘉佑确确实实帮助过我,即便他们有什么目的,至少没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蒋照言,你觉得还会有人比你伤我更深吗?那时我哭着喊着求你停车,可你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就那么义无反顾卢晨走了。我那时候就告诉我自己,该死心了!我花了三年的时间逼迫自己放手,我也努力做到了,也请你,不要再来逼我。”    ☆、第三十五章   孙嘉佑终于请到季桐音吃饭了,没有兜圈子,直奔主题。“我家的情况想必你也有耳闻,我想请你帮个忙。”接连碰壁之后,他不得不向季桐音兜底。   “你高看我了,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不,你替我向你哥说说情,只要你张口,他一定肯帮这个忙的。”   季桐音想了想,说:“好吧,我试试,不过他答不答应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真的?太感谢了!”   季桐音又说:“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应该帮我一个忙?”   孙嘉佑一拍胸膛:“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 只要能借到资金,让他做什么都乐意。。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你不累吗?”   孙嘉佑入戏太深,一脸深情:“我不是演戏,我是……”   “假如我不是我,假如我一无所有?孙嘉佑,别装了,我不说不代表我真傻。”她话锋很犀利。   对方沉默片刻,继而边笑边摇头。“没人教过你,女人太聪明了不好?”   “没有,倒是有人教过我,做人要诚恳。”   他耸耸肩:“好吧,我为我的不诚恳向你道歉。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跟蒋照言……”   季桐音学他的样子耸耸肩:“你跑题了。”   既然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她喝完杯中饮料就离开了。   孙嘉佑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肩被人拍了下,扭头,一脸惊讶:“岳总?”   *   季桐音没想到到这一顿饭竟给自己惹来了一场事端,隔天,她和孙嘉佑进餐的照片就被人曝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孙嘉佑得罪了哪家八卦媒体,那篇文章写得十分刻薄,先是不留情面讽刺了孙家经营不善,连年亏损,后讽刺他黔驴技穷,竟指望靠女人翻身。许是忌惮季家,没怎么说季桐音,只在文末提了句:季康也正身处麻烦中心,难道还有功夫接济孙家?   蒋照言跟着周小洁踏入季康办公室,一眼望见季桐音垂首立在一侧,无措地绞着手指。心里一紧,再一瞧去,她眼角湿湿的。再看季康手里攥着一张报纸,他心下了然。。   他把季桐音拉到身边,埋怨季康:“照片不是她拍的,文章不是她写的,你冲她发什么脾气?”   季桐音并不领情,甩开他,和周小洁一起离开。   “他怎么来了?”   “我也不清楚,昨天半夜突然接到他电话,要我安排他今天见季总。”   季桐音担忧地望了一眼紧闭的门。   一上午,她无心工作,不停往返于茶水间和办公室。   临近中午,那扇门终于开了。   季康和蒋照言两人并肩而出,面色均是冷凝。   她躲在茶水间的百叶窗后,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不出来,他还挺痴情的。”   蒋照言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周小洁踱步至茶水间,一脸的如释重负。   季桐音挑眉:“什么意思?”   “他同意两家合作开发那块地。”   她大吃一惊,胳膊一晃,咖啡溅到了身上。   她被蒋照言的举动震撼到,直接导致晚餐频频失神。   冯儒松敲桌表示不满。“冯医生正准备道歉呢,你能不能走点心?”   季桐音吹开杯中浮叶。“道歉不应该跪着吗?”   “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本医生长这么大还没跟人说过对不起呢。今天……唉,算了!”他闷了一杯酒,借着酒劲,闷闷说了声“对不起”。   季桐音一言不发,安静地等待下文。   他难得认真,语速缓慢。“你长得很像我女朋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我跟她好多年了,可是家里一直不同意。”   “那你们现在还在一起么?”听到这里季桐音毫不意外,却被他下一刻的反应震惊到了。   她问题刚抛出,就看到他脸上神采顿失,眉毛狠狠拧起,五官都扭曲了。   “记不记得跟你提过,我也出过一场车祸?”   季桐音眼睛跳了下。   他又喝了杯酒,再开口时,声音无限悲凉。   “没骗你,是真的。就是那场车祸,我开的车,她坐副驾……我在医院醒过来,他们告诉我,她没了,没了……那天,我们是要去领证的。家里好不容易点头,我以为我们终于能……”他合上眼睑,有液体滑落。   季桐音捂住嘴巴,脸扭向一边。   过了好半晌,对面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从那以后,我每天过得跟行尸走肉一样。她生前最爱红颜色衣服,最爱浓郁的香水和指甲油,于是,我便把自己逼成了她的样子。只有那样,我才能感觉我还活着。你哥把你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你那时的样子,实在像极了我刚出车祸那阵。”   季桐音沉默半天,认真说:“谢谢你,冯儒松,谢谢你那段时间那么用心刺激我。”   “别那么说,我是存了私心的。我越看你俩越像,我努力把你当成她,以为是上天对我的补偿。可是……” 他苦笑,摇一摇头。“幸亏你足够聪明,幸亏我还没那么混蛋。”   她笑了:“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被你骗。”   他也笑了。   冯儒松今晚酒瘾很大,季桐音看不下去,从他手里夺了酒杯。“别喝了,你喝得够多了。”   他夺过来,指指外面。“没关系,有人送你。”   季桐音顺着望去,望见了一辆近段时间才熟悉的车子,以及半落的窗后,那张她拼命想忘掉的脸。   “你可能不知道,基本上,我每次带你出来,他都会在后面盯着。还有前段时间你去诊所,他都在外面等着,一直等到你离开。想不到,那小子还挺长情。”   他一杯又一杯的喝,被他感染,季桐音也特别想尝尝白酒的味道。于是,她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呛得她剧烈咳嗽。   还想尝第二口,酒杯到嘴边被人夺走,她被拎了起来,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抬头,看见一张微怒的俊脸。   蒋照言不理会她挠痒痒一般的反抗,拖着她就走。冯儒松喝高了,手一伸身体失去平衡:“喂,别走啊,你把我也送回去啊!”   蒋照言看都不看他,抱起怀中人就走。   风一吹,酒劲上头,季桐音难受,趴在车门上捂了好半天脑袋。被蒋照言强行灌了几口热饮,喂了解酒药,才好受那么一点点。   她脸红得能滴血,头枕着座椅,眉毛痛苦地揪着。蒋照言气得想掐死她。   “季桐音,你再敢喝酒,我真的掐死你!”   说是这样说,可是哪里舍得,看她那么痛苦,他叹口气,伸手抱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给她按摩头皮。   头痛终于缓解,酒精的麻痹作用并未退却。季桐音仰头,如墨的眸子定定看着他。   他心头一颤,只见她小口一张,些微酒气扑鼻。   “冯儒松说,你一直都在暗中跟踪我。可是我在国外三年你也没有去找过我,我在医院躺那么久你都没有去看我一次,我那么伤心,以为下半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你为什么不去看我?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你不要再……”   后边的话被蒋照言用火热的唇舌狠狠堵了回去,他不要再听,再听下去他会疯!   *   徐婕从蒋照言手上接过酩酊大醉的季桐音时,很是吃了一惊。鉴于蒋照言脸色那么差劲,她什么都没问。   徐婕做醒酒汤很拿手,这都是从季康身上得来的实践。想到丈夫,望一眼深蓝的夜幕,她兀自叹息。   喝下醒酒汤,躺了一会儿,季桐音清醒了许多,也没那么难受了,看见徐婕这幅样子,吃惊:“嫂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纳闷,你哥最近……回家越来越晚,有时干脆不回家。音音啊,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季桐音皱皱眉,摇摇头。她刚进公司,只是一名小兵,高层的业务一点也不熟悉,又不归季康直接管,平时也不怎么去办公室找他。虽然都在公司,但还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徐婕陪她聊了会儿天就回房了。   季桐音犹豫半天,打了季康电话,关机。   挠挠下巴,又打给周小洁。   好半天,那边才接起,听声音似乎是被吵醒,她赶紧道歉。   “周姐,我哥还在公司吗?他到现在还没回家,我嫂子很担心。”   周小洁说她也不清楚,她七点钟就下班了,那时季总还在公司,可能还在加班。让她打办公室座机试试。   “我知道了,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她又打了办公室座机,还是没人接。   快睡着的时候,听见院中车响。   *   半个月后,C市有一场慈善晚会。   不巧,闹闹病了,很严重,季康和徐婕不能出席,便让周小洁和季桐音代为前往。   到了酒店,季桐音掠了眼,预想可能碰到的面孔,全都碰到了。   还好有周小洁在,游刃有余,季桐音不过代季康露个脸而已。   季康不在,蒋照言无疑是今晚最耀眼的明星。又因和他传过绯闻的两位女主都在场,他们三人简直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   季桐音悄悄躲去一角,刻意避开人群。她悄悄注视着众星捧月的蒋照言,谈笑风生,挥洒自如,那股子初出茅庐的青涩早褪干净了。   大约是人太多,坐了会儿,她有点闷热,就去了洗手间,鞠把水冰冰脸。   还是不太舒服,她转身回大厅拿了杯冰水,上了天台。   凉风呼呼刮上脑门,微微有点舒服,她不停喝水。   夜空蓝得让人心醉。   她正望着天幕出神,有人拍了她一下。   “一个人不无聊?”   “还好。”她捏着杯子后退几步。   岳东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得深沉。“好几年没见了,我还挺想你的。听说你前一阵出了车祸,我想去探望,可是被你哥无情拒绝了。他这人真小气,我跟他生意上是有些龃龉,可在关心你这件事上,我跟他是一样的。”   季桐音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还没跑到楼梯口,腿就软了,她扶着栏杆,浑身像着了火,使不出一点力气。   “跑啊,怎么不跑了,没劲了?”身后的男人鬼魅一般逼近,笑声比恶魔还恐怖。   “滚!”季桐音再迟钝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吼他,“我哥会杀了你!”   寂静的天台响起狂妄的笑声:“等他明天打开邮箱,就不得不装孙子求我保全宝贝妹妹的名声了!”   “你、去、死!”季桐音摸到掉在地上的水杯,用尽全力朝他砸去。   她手脚并施挪到楼梯口,身后的脚步声也渐趋逼近。    ☆、第三十六章   火焰就快要将理智吞噬,季桐音凭着残存的一丝理智,踱至楼梯口。身后脚步声追上来的时候,她甚至都起了要从楼梯滚下去的冲动。   “音音!”   眼前一片模糊,脚踩了空,她紧紧闭上了眼。   意外的,迎接她的并不是硬邦邦的地面,而是一个宽厚的胸膛。   “音音,音音!”   这低醇的声音像一道山泉,浇在她心上。体内难耐的火苗快把她烧化了,他仿佛是一块冰,只有抱着他才能得救。她紧紧抱着他,一张酡红的埋在他胸膛。   蒋照言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面抱紧了她,一面死死盯着从天台下来的岳东,额上血管都爆了出来。   岳东有一瞬间的惊愕,很快就镇定下来,淡笑着同他打招呼:“蒋兄也出来吹吹风?”   蒋照言冷笑:“听说以前有人在这儿跳过楼,阴气重得狠,岳总当心别被厉鬼缠上!”说完横抱起季桐音,快步下楼。   *   “不要……”   季桐音被按在客房门板上,灯光一照,雪白的肌肤变成了绯色,她虚飘飘拦住撕扯她裙领的手,“我不要……在这里……”   蒋照言红着眼,狠狠吮了下她脖颈,难忍地将她抱了起来。“再忍一忍。”   这家五星级酒店位于郊区,在有一栋别墅在附近。十几分钟的车程,他催了司机好几遍。   季桐音浑身像烧红的烙铁,拼命往他身上贴。“蒋、照、言……”   车子什么时候停的她不知道,衣服什么时候被撕掉她也不知道,只在他狠狠进入的时候,久违的疼痛感传遍全身。她弓起身子,揪起眉毛,疼,浑身都疼。可是渐渐的,双腿间那股巨大的欢愉驱走了燥热和疼痛,抑制不住的呻~吟声从口中溢出……   *   清晨,季桐音睁开眼,头痛欲裂。稍一牵动身体,后背立刻贴来一睹火热的胸膛,后颈随即濡湿一片,横在胸前的手臂也收紧。   “不要……”   全身骨头都散了架,她根本无力阻止。一条腿被高高抬起,身体再度塞满……   如果说昨夜是被药物控制,那么刚刚……   再度醒来时,季桐音抬起酸痛的手臂按按脑袋,强令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身上忽然一凉,做工细致笔挺的手工西服贴在了她布满红紫痕迹的肌肤,她心里一慌,想移开铜墙铁壁一样的臂膀,却被抱得更紧。   蒋照言在她耳鬓厮磨,很是温柔。“饿不饿?吃点东西。”   昨晚她基本一点东西都没吃,又被他折腾这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拉过被单蒙住脸:“你出去,我要洗澡。”   蒋照言笑着亲她一口:“我去准备早餐。”   季桐音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吓了一跳,卧室的墙上,竟然镶着她一帧照片:穿鹅黄毛衣裙的女孩儿坐在草坪上,嘟着嘴对着镜头卖萌,身后是蓝天和红叶。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   她望着照片失神许久,连他何时进来都未察觉。   “房子是去年买的,装修好我就把照片挂上去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   腰间缠上一双手,她低下头,不期然看见了那只手表。“你还留着?”她摸了摸表盘。   “你送我的所有东西我都留着。”包括那件大衣,他只有在重要场合才舍得穿。   “可是我已经把链子扔了。”她送他一块表,他回赠了一条链子。当时她幸福的不得了,当亲眼看到所谓的幸福不过是一场幻想,她果断地扔掉了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包括那一场痛苦不堪的记忆。   她拨开他的双手,拉开二人距离,平静望着他。“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蒋照言身体一僵,很快就缓了过来。“没关系,我再送一条更漂亮的。”   他牵起她冰凉的手掌,强行将她拉去餐厅,餐桌摆满了开胃的早餐。   阳光有点刺眼,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早餐后,季桐音想立马走人,可是再次陷入困局——没有衣服。昨晚的礼服已经成了一块破烂不堪的布。   她想打电话叫人送衣服过来,他却抢先一步把手机没收。   “音音……”   “你别逼我。”她看着他,眼里腾起一层水雾,“不然,我保证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   蒋照言喉结一滚,沉默半天,把手机还给了她。   季家的阿姨很快给她送来衣服。   季桐音穿戴整齐就要离开,蒋照言没有阻拦,陪她出门。   送她上车时,他温柔地撩了撩她额前乱发。“不要胡思乱想,昨晚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季桐音看他一眼:“你跟江淼早就认识吧?既然知道我在哪里,三年,整整三年,你都没有去找过我。你说你爱我,你让我怎么相信?”   车子离去,他在原地站成一根树桩。   过了许久,他黑眸噙满泪,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   蒋照言再次来找季康,恰遇到周小洁捂着脸从办公室出来,细看一眼,她嘴角正渗血。   “周助理,你在季总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他的底线?做人最重要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   周小洁瞪他一眼,表情很冷。   “昨晚怎么回事?”见到季康,他单刀直入。   昨晚季桐音喝的饮料,是周小洁给她的。   季康气得不轻:“你在质问我?你想听我说我要害我的妹妹?”   蒋照言沉声:“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听着,我不管周小洁跟你什么关系,,我都不会放过她!”   季康嗤之以鼻,正要开口,电话响了。他摁了免提。   “季总,周助理交了辞呈,您看……”   “让她滚!”   “……是。”   蒋照言默了默,说:“那块地我可以让出更多,但是我有个条件。”   ***   蒋照言的决定惹怒了裴文卿。   “你烧晕头了!你忘记季康当年怎么把你往死里整的?为了个女人,你竟然……你TM简直是疯了!”   蒋照言没还手,按按嘴角,慢慢解释:“那块地是块硬骨头,单凭我们,你觉得有多大把握啃得下?”   裴文卿揉揉手腕。“那也不能便宜季康!”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是永恒的。这话是你教我的。”   “别说那么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季桐音!”   蒋照言眯眯眼,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裴文卿:“不要跟岳东走太近,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也许是他声音太小,分量不够,对方哼笑一声,摔门而出。   片刻后,助理敲敲门进来,奉上一份资料。   “蒋总,这是那家荣添公司的资料。”   他坐端正,一脸审慎接过来。   助理见他看得认真,略一欠身就要走,又被叫住:“让你派的人派了没有?”   “已经派去了。”   “给我盯紧了。”   “是。”   *   那晚之后,季桐音一直躲在家里,哪儿也不去。蒋照言又见不到她了,电话拒接,信息拒回。他无比头痛。   这天,终于忙完所有的工作,望望窗外,星斗爬满了天幕。他喝干已经凉掉的咖啡,在邮箱界面点了发送。   季桐音睡前点开了邮件,一夜未眠。打了一夜的电话都没打通,抱着膝盖在床头靠了一夜。   次日天一亮,草草洗了把脸饭都没吃就跑了出去。   惊得在厨房烹制早饭的张嫂调料瓶都摔了。   蒋照言一走进大厅,前台立马笑盈盈迎上来:“蒋总,季小姐在办公室等你。”   他难以置信地望了眼墙上的挂钟,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电梯。   季桐音单薄的身躯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穿了件薄薄的风衣,发丝乱乱的,没有上妆,厚厚的眼袋和重重的黑眼圈一望可知。   不用问,一定又是一夜未睡。他恨不得再抡自个儿一巴掌。   “没吃早餐?”他大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季桐音没有挣扎,冷冰冰问:“你要干什么?”   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一张口,嗓音干哑发颤。   注意到她唇上的干纹,蒋照言强行喂她喝了半盏茶。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她挥开他,断然拒绝:“不可能!”   蒋照言对她的反应不甚在意,浅笑,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手指□□她发间,一下一下轻轻梳理她微乱的青丝。   “音音,你看了照片一夜未睡,那你觉着……”他突然扑上前咬住她耳垂,“徐婕看到,会怎样?”   “你……”季桐音倒吸一口冷气。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作为没灭,看见兄长和别的女人的私密照尚浑身血液倒流,如果嫂子看到……会不会疯掉?!   “无、耻!”   “比起季康,我已经很高尚了!”   她想揪住他衣领问清楚到底什么意思,凭什么几次三番这么说季康。    ☆、第三十七章   季桐音被带去了别墅,蒋照言放下工作,一整天都陪着她。   那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   客厅落地窗前放着一张巨大柔软的沙发床,她趴上面看书,阳光懒洋洋洒在身上,她有点想念埃琳娜养的那只猫。   蒋照言坐她对面,目光时不时落她身上,无限柔情。可惜,那人始终没有回望一眼。他开始无限怀念从前。   半天,他熬不住,合上电脑。   季桐音惊觉一道阴影覆来,没来得及做何反应,就被腾空抱起。   长发被撩起,额上印下一吻,她木木的,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想什么呢?”他捏着她脸问。   “我哥和周小洁……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就知道。”   季桐音扫他一眼,眼波很冷。“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听出她浓浓的讽刺,他不介意,眼睛盯着她,目光极具侵略性:“为了你!”   争执许久,晚饭后,蒋照言不得不送她回家。   “你不要想太多。”她要下车了,他握了她的手,“我会查清楚的,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她毫无留恋抽出手,感慨似的说:“这话,如果说在三年前,多好。”   如此残忍,如此讽刺。三年前他近乎一无所有,而她有着满满的一腔痴缠。三年后他功成名就,而她的热情却熄灭了,连残灰都没剩下。   望着夜幕中离去的单薄背影,蒋照言颓然良久。   “蒋总,刚刚查到,孙嘉佑刚刚启动的项目资金,是岳东给的……”   接到助理电话,他眼里腾起一抹光。   *   季桐音夜里醒来,去厨房热牛奶,意外看见书房亮着灯。   她在门外徘徊,犹豫要不要进去,她不知该以何心情面对出轨的兄长。长久以为,兄嫂一直是她心目中恩爱夫妻的典型。族中几位叔叔哥哥生活糜烂出了名,但是季康从来没有,和徐婕结婚这么多年一点绯闻都没有。一度是她心里模范丈夫的样板,没想到,她又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音音?这么晚了还没睡?”   门没阖严,季康一眼就看到徘徊的身影。   季桐音晃晃玻璃杯。“睡醒了,想喝牛奶。”   季桐音说完本想走,见季康已经踱到了书房门边,便止步。“哥,周小洁……”   季康揉揉她乱的一塌糊涂的头发。“我已经把她开除了,放心,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没明白她真正想问什么,可这种事,她没办法问出口。他是疼她爱她的兄长,她没办法简单地将其斥为出轨男负心汉。那晚的风波之后,他立刻安排人手保护她的安全,最近她去哪里都会有保镖跟着。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是不是也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于是,再次面对蒋照言时,她坦然许多,努力说服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兄嫂。蒋照言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好,极有兴致地陪她逛商场,看电影,晚上还带她去剧院听了看了一场渴慕已久的大师的话剧。一整个晚上,他望向她的时候,眼里总洋溢着一种异样的光彩。   散场时,她跟他回了别墅。反正亲戚来了,不怕他管不住手脚。哪知,他却为她准备了一枚重磅炸弹。   “我们结婚吧。”   她脑海中正天人交战犹豫要不要拒绝他的拥抱时,突然听见他在耳边说。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推开了他。   “你发烧了?”   “我认真的。”   “我不……”她张口就要拒绝,对上他深黑的眼眸,她眉头深深锁起,“你又要拿照片威胁我?!”   他大方承认:“我不能没有你。”   季桐音扬起了巴掌,掌风凌厉,快要抡到他脸上时,他蓦地开口,声音异乎寻常的冷静:“音音,到现在,你还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别有目的吗?”她一时失去了力气。   被那样一双黑瞳平静地注视着,她心生焦躁,失去了理智,大声吼:“你别逼我!”   她也曾经幻想过他向她求婚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逼婚。   她是打算死也不从的,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当她看见闹闹在游泳池里小鸭子一样欢快地扑通扑通,还时不时潜到水边撩串水花偷袭她。她心疼,不敢想象,万一兄嫂发生婚变,这么可爱的小胖子,该怎么办?   “不舒服?这两天老看你皱眉头?”   徐婕无微不至的关怀对她而言更是一种凌迟,她反复问自己:你忍心吗?你忍心吗?   蒋照言只给了她一周时间,六天过去,她没有给任何答复。要不是私家侦探时刻向他报告她的状况,他差一点就以为她又像三年前一样突然就蒸发了。他摸摸照片上那时尚有些婴儿肥的她的笑脸,眉眼间一片温柔。   第七天,瓦灰的天沥着濛濛细雨,一辆低调的名车停在季家老宅外面。   等了很久,大铁门依然毫无动静,固执地沉默在微凉的秋雨中。   车主人很有耐心,一手搭在方向盘,手指闲闲敲着,另一手拄着下颌,体态既闲适又优雅。雨花顺着窗静静滴下,投映出一个清隽的剪影。   肃穆的雕花铁门拉开,现出一抹娇俏的身影,车上人立即下车。   伞撑在头顶,黑色的花朵一样行走在雨幕中。   凄冷风雨中,季桐音只穿了件薄薄的毛线裙,根本无法承受风的威力。他眉峰一拧,解了大衣,为她披上。   大衣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将她瘦小的身躯严严实实包裹住。雨天适合怀旧,她的思绪被拉回那一天,她闯了祸闹进了派出所,被疯子一样的女教授缠上,不得已向他求救。解决掉麻烦,送她们回学校时,他也脱了外套为她披上。她深陷回忆,没有任何抵触,任由他搂着。   大约是天气的缘故,民政局也冷冷清清的。两人很快就出来了,季桐音盯着手上小红本本看了半天,脑袋空空荡荡。   旁边横过来一只手,她掌心一空。   蒋照言把两个红本装好,倾身过来在她脸上烙下一记轻吻:“我替你收着。”   回到别墅,他亲自下厨,精心烹制了烛光晚餐。   季桐音端着热咖啡窝在柔软的沙发床,迷茫地盯着半暗的天。厨房方向飘来一阵抓人肺腑的香气,她霍然扭头,料理台前站着一个峭拔、忙碌的背影,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一整天她都仿佛置身梦幻国度,直到这一刻,恍然清醒:她、结、婚了!   雨越下越大,菜肴上桌不过五六点钟光景,天幕已几乎全暗了下来。   “你觉着我们会有结果么?”季桐音凝视着漫天雨丝,眼神比雨丝还冰凉。   蒋照言摆碗筷的手一抖。“会的。”他把筷子塞她手里,用力握住,“我们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对夫妻。”   听到“夫妻”,她一愣。一切都太过突然,她根本没做好心里准备进入这个他强行安给她的角色。   新升级为丈夫的蒋先生非常尽职尽责,晚餐后主动动手收拾一桌狼藉。   收拾好厨房,端着水果回到客厅时,刚刚上任的蒋太太正安安静静盘腿坐着,盯着黑乎乎的窗,一动不动。   室温已经降了下来,他上前,把薄毯围在她身上。   她双手捏着毯子揉了揉,侧扬起脸,问他:“你跟我结婚是为了报复我哥吗?我听说,这几年,你们斗得不可开交。”   蒋照言用牙签扎了块水果喂她,眼底一派澄澈。“如果是为了报复他,你以为那些照片我会留到现在?我是看你的面子才没让那件事见天光。”   牙齿咬碎果肉,甜甜的汁水充斥满口腔。季桐音心头犹疑不定,捏不准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蒋照言坐下,把她搂进怀里。“难道我的心思,你真的不懂?”   季桐音绞着手指,不说话。起初她是不信的,可是后来她就糊涂了。人心难测,何况又是他那样的男人,她想了三年都没有想到答案。   他扳过她的脸,认真地说:“你说你喜欢我了十年,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也不比十年短?难道,你以为我是活菩萨,随便阿猫阿狗都乐意帮?”   她瞳孔蓦然放大。   “女追男隔层纱,这话没错,但那是因为这个女人恰恰是这个男人喜欢的。最开始我拒绝你,也是真心的,并不是欲擒故纵,我感到自己配不上你。那个所谓的附加条件,其实签不签都无所谓。签了只不过是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   季桐音从他怀里跳下来。“三年前你为什么不说?”   蒋照言薄唇抖了抖,刚要张口,又被她打断:“我替你说吧,你觉得你那时候没资格喜欢我,因为我的家庭让你时时刻刻有种高攀的屈辱感,因为跟我在一起会有人说你吃软饭!可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只在乎你心里有没有我。我讲了一百遍,可惜你始终没有听进去。”   烛泪越滴越多,苗条笔直的蜡烛很快变得臃肿。   直到红烛燃尽,蒋照言才揉揉酸痛的肩膀,关灯,上楼。   卧室只亮着一盏壁灯,洒向宽大的床。即使盖着被单,也遮不住床上人曼妙的身段。   他深呼吸,掀了被单,贴着她柔软的身躯躺下,一手自然搂在她腰侧,一手伸到她后颈,坚实的胸膛紧贴着她曲线优美的脊背。   察觉他的触碰,她不由缩了缩身子。   隔着睡衣,他的手指游走在她凹凸有致的线条,激起她阵阵颤抖。好在,他适可而止,没有再进一步动作。   为她压好被子,吻了她耳朵。“音音,我爱你。”   没关系,就算她熄灭了所有热情,那又怎样,他的心还没死,就足够了。无论明天会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那种杳无音讯担惊受怕的日子,他过够了    ☆、第三十八章   清早,恼人的门铃声打碎了清梦。季桐音紧张地睁开眼,蒋照言轻吻她的眼睛。“你安心睡,我去看看。”   体贴地为她掖好被角,他才去开门。   “干什么呢磨蹭半天?”   门一打开,徐立荣提着保温饭盒进来。   蒋照言进厨房拿了两幅碗筷,徐立荣摆摆手:“我吃过了。”蒋照言下意识瞟了眼楼上,依旧将多余的碗筷摆上餐桌。   “你这几天家也不回,公司也不去,躲这儿修仙呢?”   蒋照言喝着豆浆。“前一阵太忙了,想放松几天。”   徐立荣将信将疑,眼睛上下四周瞄了一圈,又问:“你跟卢晨,到底……”   “跟你说过多少遍,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事都没有?那她时不时来咱们家,是献爱心送温暖?”   蒋照言脸一黑:“我找时间跟她说清楚。”   “赶紧说清楚,别耽误了人家还耽误了自个儿。”徐立荣忧心忡忡,“不是,你跟妈说说,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蒋照言走到沙发边,双手搭在她肩上,安慰:“妈,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真的不用操心。”   “我不操心成吗?你看你那几个表弟……”   “……”   又来了。   费了好半天劲送走亲妈,蒋照言上楼叫季桐音吃饭。   中午,约了林子俊吃饭。   林子俊收敛了不少,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接近尾声时,他明知故问抛出一个问题,搞得当事双方同时沉下脸:“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老板大婚,是不是要给员工发红包?”   蒋照言默默起身去结账。   除了林子俊和云苇,谁都不知道他们领证了。季桐音答应结婚的前提条件是:隐婚。蒋照言想火,可是看着她眼中两汪清泉,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他的确把她逼得太急了。   季桐音瞪林子俊一眼:“你够了!”   他挑眉:“你对他是不是太狠了?”   季桐音哼笑:“我对他狠?呵,你可真会讲笑话。”   “有些事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不然对他不公平。” 林子俊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当年开除云苇,是我让他那么做的。”   “什么?!”   那时候,云苇向云展撂了狠话,若再逼她和林子俊分开,就跟他断绝父女关系,一辈子不回家。云展思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便找到了林子俊,恩威并施,逼着他他主动离开云苇。林子俊答竟然应了,并不是摄于云展的威势,而是他意识到他根本给不了云苇一个幸福的未来。于是,便央求蒋照言配合他演戏。云展也找过蒋照言,允诺他一大笔钱,让他开除云苇。彻底断了女儿的财路,她才能乖乖听话。但蒋照言拒绝了。   林子俊郑重请求蒋照言辞退云苇。蒋照言慎重问:你确定?他非常肯定地回答:确定。   话已至此,没有转圜的余地,蒋照言便同意了,但是并没有收云展的钱。   林子俊想过云苇会恨他,恨就恨吧,恨越深,他们之间就越不可能。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季桐音知道了,还令她误会了蒋照言。   “我对不住他,也欠你一声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一个谎言给你们制造了那么大误会。我一直不知道这回事,前两天他喝酒他喝高了才提起,我想向你解释,他不让。”   季桐音嗓子发干,喝口水润了润。   “我跟他之间,问题太多了,不止这一件,也不是你几句话就能解开的。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真相。”难怪,难怪云苇不久前说,从堂哥那里听到的消息,当年蒋照言没有收云展的钱,是后来不知何故云展主动给了他一笔钱。   回去的路上,季桐音时不时侧眼瞄瞄蒋照言。   “看吗一直看我?”   稍作犹豫,她还是没能忍住,问:“你为什么不让林子俊告诉我,那时候开除云苇是另有隐情?”   “你已经在心里将我判了刑,他替我说话,你会相信吗?”   季桐音脸扭向窗外。   车子拐过弯,开往郊区方向。   *   雨后初晴,别墅花园美得不像话。   季桐音凭窗眺望,神情愉悦。面对斯景,乱糟糟的心绪得以宁静。   “喜欢吗?”他悄悄来到她背后,环顾盛开着月桂的花园,“我回头找人圈个篱笆,种上玫瑰,红的黄的都要,等开了,是不是就跟你在澳洲的房子很像?”   季桐音吃了一惊:“你……”   他凝视窗外,俊朗的脸庞浮上一抹温柔的笑。“你在澳洲的管家叫埃琳娜,金发蓝眼珠,特别喜欢吃中国的双黄咸鸭蛋。她养了只猫,黄白相间,很漂亮。她种的玫瑰也特别漂亮。你的房间有一个大飘窗,正对着花园……”他说了很久,把她在澳洲的一切事无巨细复述了一遍,最后,问,“寄去的食物,好吃么?”   “江淼……”她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   季桐音消失的前半年,他找遍了所有地方,问遍了所有人,都没打听到她的下落。直到有一天,看到在澳洲的老同学江淼发的微博,说认识了一位特别漂亮的中国妹子,配了一张自拍。他看着照片上瘦得只剩骨头的女孩儿,抽了一整夜的烟。   “我每隔两三个月都会飞过去一趟,远远地看你一眼,我不敢见你,我害怕见了我你会躲得更远。”   再后来,她出了车祸,他险些把江淼掐死。无数次,他走到病房门口,又退回来,躲到窗角,看着她被疼痛折磨得没有人形,他心如刀割。   还好,老天开眼,她渐渐康复了。这要归功一个人,那就是冯儒松。时至今日,提起冯儒松,他心情依旧复杂,一面感谢他为季桐音做的一切,一面憎恶他欺骗她,还深深嫉妒他那段时间可以天天陪在她身边。   幸而,她够理智,没有被他欺骗。   季桐音大脑死机。   他抱住她,她没有拒绝。   “音音,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改,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忽视你,我会天天陪在你身边。你没信心没关系,我有信心,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季桐音脑子里一团乱麻,被他紧紧抱着,呼吸都有点困难。   手机一响,她立刻推开他。   电话时徐婕打来的,爷爷突发旧疾,已经被送进医院了。   季桐音登时心律不齐。“医院!我要去医院!”   *   医院的高级病房,虚弱的老人浑身插满了管子,好像随时都会撒手西去。季桐音捂着嘴巴,大团大团的眼泪无声滴落。   徐婕把她拉去阳台,悲痛道:“医生说,这一次,凶多吉少……”   季桐音脑袋“嗡”了一下,哭得更伤心了。   “他身体早就不行了,能撑到现在,也是不易。他最放心不下你,二叔的事……他老觉得愧对你。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爷爷吧。”   她悔不当初,当初不该任性,不该一走就是三年。   “丫头,别伤心。”爷爷醒来第一句就是安慰她。“人老了,早晚有这么一天的。”   她抓着老人的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自我安慰,还好,还好老天还留给她这么一段时间,好让她能在病床前尽孝。   陪护期间她特别尽职尽责,无微不至照料爷爷,几天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天,季康接她回家休息。路上,季康接了个电话。   他接完电话就紧皱起眉头,会不会是周小洁?季桐音心提到了嗓子眼:“出事了?”   幸好,不是。   “孙嘉佑被警察带走了,理由是偷税漏税,造假酒。”   季桐音唇角紧抿。   一回到家,她就拨通了蒋照言电话。   “孙嘉佑出事了,是你做的?”留宿别墅那几天,无意间听他跟别人通电话时提到了孙嘉佑。   “是。”他倒没有隐瞒。   “为什么,他哪里得罪你了?”她不知道那些罪名是不是真的,但如果是因为她而被被蒋照言打击报复,她会良心不安。   “你真想知道?”   “嗯。”   他顿了顿,再张口声音有点沉重:“那晚的酒会,你知道在饮料里做手脚的是谁吗?”   季桐音呼吸不稳:“谁?难道……不是周小洁,另有其人?”   “她只是一个被冤枉的替罪羊,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孙嘉佑。酒会的酒水饮料是孙家提供的……他走投无路,求人无门,就投靠了岳东。”   季桐音好半天不吱声,蒋照言担忧:“音音,你还好吧?”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可悲。”季桐音扶着床柱坐下,长舒一气。“不过,也算让我看透,人心到底能坏到什么地步。”   “你别想太多,有我在……”   “你以为你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吗?”她不由想起了想起了裴文卿,历史总在不断重演。   “你指谁?”   她摇摇头:“算了,说了也等于白说。”   电话被挂断,蒋照言盯着手机望了半天,神情凝重。    ☆、第三十九章   医生说,爷爷只剩半年光景,乐观一点,或许能撑一年。   头顶悬着的刀终于落下,季家人悲痛之余,或多或少也有点释然。毕竟,老天还给了半年时间。   季桐音决定,什么都不做,专心在家照顾爷爷。   人就是树上的叶子,荣枯一岁,早晚要随风入土。爷爷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世事洞明,即使家里刻意瞒着,他也明白,离枝的日期就快来了。   他不悲伤,反而很享受儿孙绕膝的时光。   爷爷精神状态很好,季桐音心中巨大的悲痛也退了几分,在医院总是面带微笑,仿佛他马上就会好起来。   偶尔,爷爷会特别安静地望着她,虽无只言片语,但那如同古井的悲悯眼波已经告知了一切。   他不放心她。季桐音尚在襁褓中,父母就意外亡故了,这么些年,爷爷一直对她心存愧疚。   “音音,你和……”徐婕几次欲言又止。   她岂能不懂,只是狠心装作不知。脑袋一团乱麻,她下不了决心。   当看到爷爷咳出血时,所有理智崩塌于一瞬。   *   蒋照言对着助理送来的文件久久出神,眉目清冷。盘踞心头多天的问号终于有了答案,他猜到了,却不敢相信。   一串铃音响起,他唇角扬起,眉间冰雪消融。   “音音?”   她没作声,有低低的啜泣声飘进耳朵,他急了:“出什么事了?”   “你能不能来趟医院?我爷爷……想见你。”   秋风打着哨,穿街过巷。   隔着老远,蒋照言抬眼就看见了车流滚滚的街头,那个衣衫单薄的身影。他忍不住回想起三年前见她的最后一眼,心脏一抽,那天,她哭着喊着让他停车,他却那么决绝。那时候,她该有多伤心?   “音音!”他一下车就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秋日的街头凉意浓,他怀里很温暖,季桐音没有推开他。   事先打过招呼,对于蒋照言的到来,季家人表现得还算平静。   爷爷今天状态不错,有外客来,还强烈要求换上正装。   蒋照言放下礼物,鞠了一躬:“爷爷好。”   徐婕接杯水,给季桐音使了个眼色。   她会意,端过来递给蒋照言。他将杯子和她的手一起抓进掌心。   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坐,快坐。”   蒋照言拉着季桐音坐下,腰身挺得很直,面带微笑,谦和有礼。“爷爷,很抱歉今天才来看您。前段时间我不小心惹音音生气了,她一直没告诉我。”   “年轻人,火气旺,难免意气用事,过去了就好。”   季桐音松了口气,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好如何向爷爷说,没料到蒋照言三言两语就糊弄了过去。   很久很久之后,那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了。她猛然意识到,爷爷何等睿智,岂会不知她三年前突然出走是为何。他是装糊涂,是在临走前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将她托给一个可托之人。   两人很有默契瞒下了已经领证的事,对于爷爷希望他们尽快完婚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徐婕说得对,一天不看见她嫁人,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季康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说:你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   季桐音感到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我拿那块地跟他谈条件,有一个条件就是以后他不能干涉你的事情,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   蒋照言陪着季桐音在商场选购床上用品,她看中一套真丝四件套,他看都没看,直接让售货员包起来。   一扭头,发现季桐音歪着头,一脸审慎看着自己。“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季桐音唇线微抿:“我好像需要重新了解你。”说完手往口袋一插,留给他一个英姿飒爽的背影。   他快步前去追赶。   手揽上她的腰肢,刚要张口,迎面而遇一张熟到不能再熟的面孔。   季桐音讥讽地翘起嘴角,掰开他的手,想走,却被他拽住不放。   视线落到蒋照言手上,卢晨不由睁大了双眼,他来买这些东西……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好巧,正打算通知你,我们要结婚了”   如同被宣判死刑,卢晨四肢百骸都僵了,脸色煞白。   “过几天我把大家召集起来聚聚,顺便把请柬散出去。”   他礼貌绅士,又风清月霁,当真像多年老友随意攀谈。说完,朝对方略略颔首,就拉着季桐音走开了。   卢晨全身像被电击中,动弹不得。她盼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今真的要彻彻底底失去了吗?   *   季桐音对蒋照言方才的表现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这几年,对于卢晨和他,她早已麻木。在那段过往的岁月里,卢晨像一颗埋藏很深的地雷,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爆炸,炸得她体无完肤。   “我跟她……”   “我饿了,去吃饭吧。”季桐音先他进了电梯。   蒋照言笑容一僵。他努力这么久,还是没能打开她的心结。甚至就连结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怪,只能怪自己,作茧自缚,自作自受。   *   突然听到儿子说要结婚,徐立荣吓了一跳,手腕一抖,筷子掉进了油锅。   “乖乖,我的油条!”   眼瞅油条都要炸老了,她慌地从墙上取下大笊篱捞。   蒋照言突然回家宣布他要结婚了,不止徐立荣表现夸张,连淡定到不能再淡定的蒋柏青也摘了花镜丢了杂志。不敢相信似的,问:“结婚?”   一盘金灿灿散发着焦香的油条上桌,蒋照言夹起一条,咬了一口。“对,你们没听错,我要结婚。这是照片,这两天我把人带回来给你们看看,她叫季桐音。”   徐立荣伸手就去拿照片,蒋柏青戴上花镜袭击她手背:“全是油,洗洗去!”   徐队长瞪他一眼,蹬蹬蹬冲到卫生间,又火速冲回客厅,旋风似的从丈夫手里夺过照片,抢了他鼻梁上的花镜给自己戴上,沿着沙发扶手坐下。   这姑娘模样没得挑,非常漂亮,只是……她忽然皱起眉头:“咦,怎么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蒋照言擦拭手指和嘴边的油渍,慢条斯理说:“你们慢慢看慢慢研究,日期最好快点定下来,公司还有点事,我先走了。”走到门口又说,“下周我带她回来吃饭。”   “开车慢点。”蒋柏青叮嘱完儿子,又回过神来讥讽老妻,“你整天看谁都眼熟。”   “去!”徐队长打掉他伸过来抢照片的手,信誓旦旦,“我一定见过她!可是在哪儿见过呢?”   她想不起来,于是暂时搁置,转而问丈夫:“你不觉得很奇怪,他不吭不响的,突然就要结婚了?平常可是提都不让我提这事的。他和这个什么……季桐音,什么时候认识的,谈了多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太蹊跷了,一定有鬼!”   蒋柏青虽然也觉得事出突然,但儿子办事他向来放心。“儿子说得没错,你啊,没去公安局情报科简直太屈才了!”趁其不备,一举夺回花镜和照片,躲去书房独自研究准儿媳。   徐立荣眼下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婚事背后,一定另有蹊跷。她不能被蒙到鼓里,她要主动出击。   *   两天后,季桐音在家里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对方是一位普通却极有气场的中年妇女,自称是蒋照言的母亲。   对于她的突然造访,季桐音倍感惊讶,明明计划的是她先去蒋家拜访。   季桐音让张嫂泡茶,徐立荣摆手:“不用忙活了,我不渴。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们家呢,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脸还是要的。”   季桐音表情一僵。“你什么意思?”   徐立荣声音一冷:“什么意思?就是我们家不会犯贱跟仇人做亲,你们俩的婚事不作数,我不同意!”   季桐音怔愣片刻,又问:“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仇人?什么意思?”徐立荣火大:“年纪轻轻,记性那么差,好,我给你提个醒。三年前,你哥季康,搞阴谋诡计迫害我儿子,害得他卖房卖车差点破产,逼得我把棺材本都拿了出来!现在,看我儿子出息了,又舔着脸跟我们家结亲。哼,做人做成这样,是不是太缺德了?”   季桐音心头火如火山喷发。“徐女士,我是看在你上年纪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赶人了!”   “我胡说八道?你把你那个哥叫出来,我跟他当面对质!”这个时候,徐立荣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季桐音了。瞬间,对她的印象差到极点了。   季康出差,伯母和徐婕陪爷爷在疗养院,幸亏他们都不在家,不然……   “请你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徐立荣叉腰站起来:“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没教养的女孩子,休想进我们家门!”   季桐音也学她冷笑叉腰:“你以为我稀罕嫁给你儿子?”    ☆、第四十章   电话又一次被挂断,蒋照言拧眉深思,哪里又出问题了。   父亲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   “什么?我她老糊涂了?我知道了……爸你看着点她,别再让她给我添乱!”   他没有立刻回家找亲妈算账,而是赶去季家灭火。   季桐音比他想象中冷静得多,不过太冷静了,他深感不安。   “你别忘心里去,我妈就是嘴毒……”   “我挺感谢她的,我是要反思,跟你结婚的决定是不是下得太草率了。领证已经是一个错误,再举行婚礼……有可能是错上加错。”   她庄重的表情告诉他,她不是在开玩笑。   他慌了,大步上前,抓住她单薄的肩膀。“你不要多想,我向你爷爷保证过,我会给你最完满的婚姻,我决不会食言。我妈的意见完全左右不了我。”   季桐音朝边上挪东半步,搭在肩上的手掌自然脱落。   “我哥到底对你做什么了,为什么你妈提起他恨得咬牙切齿?”   蒋照言摇头:“我妈岁数大了,听风就是雨,她误会了。”   她掀唇,讥讽一笑:“那么大岁数的人跑到我家大吼大闹,你说是因为误会,你逗我呢?”   他垂下眼睑,还是不打算回答。   “不说没关系,我问别人。”   她抓起手机要打给林子俊,反被蒋照言一把夺走。“好,我告诉你。”   虽然没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蒋照言的人生勉强也算顺风顺水,唯一的谷底就是三年前,对他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先是季桐音突然离开。他想过她会很伤心,会跟他闹,跟他怄气,但压根没料到她会那么决绝离开,像日晒之后的霜华,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她总怀疑他对她的感情,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早把对她的爱揉进了四肢百骸。她突然消失,对他而言不啻抽筋换血。   他去找过她,直接被轰了出来,甚至季康还跟他动了手。他至今都还记得季康狠厉的神情,骂他,让他滚,说音音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最初那阵,他很消沉,把自己关家里借酒浇愁,公司也不去,谁都不见。后来是被林子俊和裴文卿强打晕了强行架去公司,那时他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公司迁回C市的各种材料迟迟得不到批复,银行催还贷款,并拒绝继续放贷。他立刻组织人手和银行谈判,祸不单行,季康也要催收尾款,限定了时日,如果拿不出钱,就要收回红枫苑。更倒霉的,工商隔三差五来查账,说有人举报他偷税漏税。   这么密集的攻势,若不是有人故意整他就是有鬼想整他。他宁可是鬼。   “是季康。”   林子俊把查到的结果告诉他时,他惊讶于自己竟能如此平静。早就该想到是他,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恨不能置他于死地。当初还没和季桐音在一起,就接到了她那位兄长的警告。那时候,他还没下决心要和季桐音在一起,多多少少觉得季康多此一举。   直到那份合同摆在面前,他清清楚楚看见白纸黑字写着那样一条附加条件,他感到好笑,也有过一丝丝犹疑,但那也仅仅是大雨中泛起的一点点涟漪,那时的他,根本没资格也没能力允诺一个女人幸福。他可以照顾她,给予一切她所需的,但就是不能给她爱情。因为底气不足,害怕在她面前露出窘迫,害怕她对自己失望。所以他毫不犹豫签了那份合同,也算是给自己提醒,不要昏了头。   可是后来,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现在想想,他真的是自私,自私心理作祟,明知她一番深情,却一而再将她推开。也因为自私,不想她和别人在一起,冒冒失失接受了她。却把大部分精力扑在工作上,忽略了她更需要的是呵护是陪伴。   “那么……你后来……”   得知当年事件已经够震惊了,哪里还听得他如此一番发自肺腑的忏悔。季桐音慌地把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很多人施以援手,我妈把房子都抵给了银行。对我帮助最大的,是云展。”   “云苇的爸爸?”   “对,他出面,替我打通了很多关系。”   看她脸色刷白,他又说:“都过去了,你不要想太多。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惨笑:“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   突然听到这么多,她脑袋很乱,恳求他:“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蒋照言失魂落魄回到家。推开门,看见徐立荣躺在沙发上,额上搭了块毛巾。   “哎哟,哎哟——”她表情痛苦。   “怎么了这是?”他随口问。   “你妈说她高血压犯了。”蒋柏青握着铲子站在厨房门口,对老妻并不怎么关心,更关心儿子晚饭想吃什么。   蒋照言似乎也觉得晚餐更重要,认真想了想,说:“糖醋鱼吧。咦,锅里抄的什么这么香?”   “红烧肉,你妈要吃。”   他故作惊讶:“高血压犯了还敢吃?”   装不下去了,徐立荣揿下毛巾一咕噜起来。“我死都不答应你跟季桐音结婚!”   蒋照言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们已领证了,婚礼办不办都无所谓。”然后径直回了房间。   这还了得?!徐立荣气得跳脚:“证在哪儿?给我,撕掉!我绝不答应你娶她!”   蒋柏青斜她一眼:“你最好再蹦两下,那样高血压就真犯了。”   徐立荣追着他一阵猛打。“他是不是你儿子,是不是你儿子?有你这么当爹的,看着自个儿子往火坑里跳!”   蒋柏青忍无可忍,一把掀开她:“儿子什么人你不了解?他需要你操心吗?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他都扛过来了,他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媳妇,他能拿自己的婚姻当儿戏?你老糊涂了,竟然跑人家家里去闹!我都替你害臊!你就是广场舞跳多了脑壳壳跳坏了!”   哑巴葫芦冷不丁噼噼啪啪数落她一通,徐立荣一时间有点懵,想不出来如何反驳。   饭后,蒋照言回了房间,把要跟进来的亲妈关在门外。   徐队长负手在客厅踱来踱去,俨然思索难题的首长。本想找丈夫商量商量,可是蒋柏青誓言今晚不同她讲话,收拾好厨房就夹着报纸去了书房。   “整天就知道看报,看吧,看瞎你!”   儿子卧室门闪着一条细细的缝,她拉长脖子看,门突地大开。她慌张将脖子归位。   蒋照言换上睡衣,去洗澡。   听见水声,再瞟瞟没阖严的卧室门和书桌上的电脑,她没怎么犹豫就擅闯了儿子私人领地……   *   几天后,季桐音主动来找蒋照言,他喜出望外。   今天天不错,花园空气很好。   “我不知道我哥做过那些。”季桐音开门见山。   风还是有点凉,蒋照言把她大衣领竖起来。“那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想太多……”   “有关系。”季桐音打断他,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做那么绝?”   她漆黑的眼底一片干涸,像枯死的水泊,神情凝重。   蒋照言喉结滚了滚:“为什么?”   她脸色苍白,双唇不住颤抖。   他以为她冷,握住她两手,不住揉搓。突然,手背一湿。   “音音,你怎么了?”   她凄绝一笑:“那天,你非要跟卢晨走,你还记得你出门前我同你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那天……最后一句……蒋照言闭上眼,大脑飞速运转,那天她说了什么……   如果,我说,我真的怀孕了呢?   怀孕!!   他脑袋“嗡”一下一片空白,高大的身躯绷得紧紧,浑身发抖。   “我那天去找你,就是想告诉你的,没想到……”她自嘲一笑,“嫂子瞒着家里,陪我做了手术,没想到我哥还是知道了。他比我还恨你,所以……”   后边的话没来得及说,被蒋照言突然起来的炙热的吻吞没了。他吻得那样用力,又那样绝望。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季桐音恢复自由呼吸时,竟看见蒋照言冷硬的面颊落下两行泪。   被他的表现惊到,她默然片刻,方说:“孩子没的时候,我真的想过要杀了你。”   “对不起,音音,对不起,我混蛋,我该死!”   他想抱她,被她推开了。   “你觉得,这个婚,还有结的必要么?”   除了能让爷爷无牵无憾,这桩婚姻她看不到任何意义。   蒋照言靠着树干好半天才缓过劲,强行抱住她,唇贴在耳边:“音音,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不相信,你害怕,怕我再次让你失望。可是我还记得,我问你: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真的不在意吗?你说,我是你喜欢了十年的人。那么,为了这十年,你愿不愿意,再勇敢一次?”   领口渗入一片冰凉的液体,她在哭,身体一抽一抽。继而,右肩传来一阵微痛:她在咬他。   “我恨你,我恨你……”    ☆、第四十一章   天上积着团团灰云,下雪的前兆。   季桐音裹成了一个球。这种天气,她是真不愿意出门,可是约她的人是蒋照言的母亲,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见面,徐立荣就拿出一个红包。   红包鼓鼓的,给季桐音带来巨大冲击,加上咖啡馆暖气很热,她有点头晕。   “你这是……”   “我为那天的行为向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眼前的徐立荣笑容和善,俨然一位慈善的长辈,那天登门闹事的仿佛另有其人。   季桐音一脸愕然。   方才接到电话,她下意识是要拒绝会面的,但徐立荣很认真地说找她有事相商。   “我没往心里去。”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尽管气愤,却不得不承认,作为一母亲,徐立荣很称职。   “那就好,那就好。”   徐立荣同她聊起蒋照言。说他小时候既聪明又漂亮,小区的女孩子都喜欢他。从小女生缘就好,长大后追他的女生就更多了,好几个漂亮女孩儿放学后追到家里来。   “可是他一个都不喜欢,一直到上了大学都没有女朋友,我就问他,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难道还想找个天仙?没想到啊,他真找了个天仙。”   她夸人的方式可真特别,季桐音脑袋转了一圈才会意,脸微微一红,谦虚:“阿姨你可真会说话。”   “他三年前交的女朋友,就是你,对吧?”徐立荣微笑,继续说,“自从得知他有女朋友了,我就催他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开始他说还不到时候,后来再提他就恼。直到公司出事,他这个女朋友都没有出现,我就明白,应该是分手了。这三年,他生意是越做越大,可我瞧得出,他不开心。我老催他和卢晨,不过是想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伴他左右,不至于累了病了,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可是光我想没用啊,他不喜欢卢晨,我又不能拿刀逼他。直到你回来,他一天比一天高兴,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既然他喜欢,我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季桐音瞪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   “我在他电脑上看见了你的照片,满满一个文件夹,全是你的照片。”不论她再怎么恼恨季康,儿子痛失所爱总是她不乐意看到的。   季桐音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要说什么,听得对面蒋母又道:“他是真心喜欢你,可是,我拿捏不准你是不是也同样喜欢他。所以,保险起见,我们还是签份协议吧。”   “?”   看完薄薄的一张纸,季桐音整个人都虚幻了。   协议第一条:婚后女方必须要贤惠,顾家。   第二条:如果离婚,男方财产女方不能拿走一分,子女抚养权也必须归男方。   平复下心情,刚刚堆起的对蒋母的好感一下全消了。她冷笑着把两张薄纸推回去:“如果是这样,这婚也就没结的必要了。”   *   “我去,你婆婆是不是还活在旧社会?”身处另一个半球的云苇笑得胃都抽筋了。   “不许笑!还有,她不是我婆婆!”   “是吗?那为什么我的邮箱里收到了蒋BOSS发来的电子请柬?上面写着蒋照言先生and季桐音小姐……”   “什么?他把请柬都发出去了?”   “对啊,日期都印在上边了,我正在看回国的机票……等等,你这反应,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季桐音真的不知道!   她立马掐了电话要打给蒋照言,可是一想到他那个妈,就没了心情。   此刻,徐立荣的心情像是坐上了炸药桶。   “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二姨收到了结婚请柬这是什么意思?谁干的?!”   蒋照言是被她一通电话吼回来家的。得知她非让季桐音签一份莫名其妙的协议,他哭笑不得,还没等他发脾气,她老人家火气到先上来了。   脸一沉,他说:“我干的。”   “你——”徐立荣气结,揪起他一顿乱打,“你你你,你要气死我!”   蒋照言站着不动,任她打任她骂,毕竟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体力有限。   没打几下,就揉着手腕坐下了。   “妈,算我求你了,你别跟着添乱了,我好不容易才让她……”   “好不容易什么?好不容易才让她答应嫁给你?”她老人家又来劲了,一巴掌乎到他肩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那个季桐音一看心就没在你上,你非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有毛病啊你!”   “我乐意!”   “越说你越来劲了是吧!”徐立荣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拖鞋往他身上招呼。他不躲不闪,任她打。   她哪里舍得真打,不过做做样子。眼看他跟傻了似的也不躲,就停了。   “你跟我说真心话,你娶这个季桐音,是不是要报复她哥?”   “不是,我喜欢她,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徐立荣无话可说,只不停念叨:“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   怄气归怄气,既然请柬都发出去了,那只好认认真真走下边的流程了。徐立荣做起事来也不拖泥带水,利索得很。婚前诸事繁杂,她办起来有条不紊。有了母亲操持,蒋照言肩上担子一下卸了一大半,但也轻松不得,季桐音的火气还没消。   “这婚我不结了!”她真的被气到了。   蒋照言用牙签叉起一小块苹果送到她嘴边,笑问:“你敢这么跟爷爷说吗?”   “你!”她怒极,打掉苹果,扑上去咬他的脖颈,“你无耻!”   他热烈回吻她:“对,我无耻,为了你,再无耻我都认了!”   婚纱照洗出来时,爷爷已经被接回家了,他枯瘦的手指捧起二人的婚纱照,看着看着,喜极而泣,情不自禁道:“要是你爸妈也能看到就好了,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季桐音的父母绝少被家里人提起,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所有人都选择忘却。而今爷爷当众提起,季桐音颇感悲伤。人只有在要归去之时,才舍得将平生伤心事一桩桩一件件提起。   悲伤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演化成了惊讶:蒋柏青和徐立荣前来探望。   “听说老爷子出院了,我们来看看。”   徐立荣在爷爷面前把季桐音可着劲夸奖了一番,说能娶到这样一个儿媳,是他们家的荣幸。不论真心还是假意,总之爷爷很高兴。   *   婚期临近,季桐音心里一天比一天慌。   徐婕俨然慈嫂,以身说法,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开导她。   “嫂子,嫁给我哥,你后悔过吗?”她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徐婕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问?”   她吐吐舌头。“随便问问,你可以不回答。”   “当然不后悔了!”徐婕一脸甜蜜,“嫁给你哥,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季桐音默默低下头,也许,答应蒋照言,是对的,起码,可以维持徐婕的幸福。   可是,她内心又强烈的不安。   “在这件事上,我哥是个魂淡!可是我也不好,我不该瞒着我嫂子。”   她受不了内心斗争,晚饭后跑出来找蒋照言。   “什么叫好?告诉徐婕,让她跟季康闹、离婚,这就叫好?”晚间湖边风很大,他脱了大衣给裹她身上。   “我……”   他揉揉她耳垂。“很多事情,不是非对即错,还有很多介于对错之间,这取决于怎么做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就目前来看,隐瞒就是对徐婕最好的保护。”   季桐音认为他说得对,直到,她看见季康和周小洁并肩走在一起,她动摇了。   来湖边赏夜景的人很多,灯光也有点晃眼睛。第一眼季桐音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可是,那真的是季康和周小洁。心底浮起滔天怒意,仿佛遭背叛的人是她。   她失了理智,迎着逆流人群,横冲直撞来到季康和周小洁面前。   两人同时一愣。   季康压下眉角,正要说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出来,望见她身后紧随而来的蒋照言,才放下心。   “哥,你竟然……你对得起嫂子吗?!”   季康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一愣,她一向是乖巧的,在他面前都没有大声讲过话,现在却咬牙切齿吼他。   “音音。”   他想解释,却被她打断:“你留着回家对嫂子解释吧!”   她就那么气冲冲走掉,季康甚至都来不及叫住她。此情此景,他再迟钝也明白纸没包住火了。   “她早就知道了。”   蒋照言走近,脸色不善。   季康折起眉峰,夜幕也没遮住满目凶光。   “我认为你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如何解决这件事,而不是恼羞成怒。”   季康脸上的镇定终于维持不下去,看出他的异样,周小洁冷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季桐音一口气跑出很远,抱着一棵树大口喘气。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她急忙胡乱抹抹眼睛。   蒋照言心疼,劲臂一伸,揽她入怀。   刚刚憋回去的泪意被彻彻底底催发出来,季桐音趴在他肩上哭了好久。   “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怕他们离婚,爷爷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他吻上她滴泪的眼眸:“你别多想,季康不会做蠢事的。”   她在他肩窝安安静静趴了会儿,仰起头,眼里闪着粼粼波光:“你跟我结婚,真的没有其他目的?”   蒋照言双手捧起她的脸蛋:“我只有一个目的,照顾你一生一世。”   ……   因为担心肿着眼睛回去会露馅,季桐音便去了蒋照言那里。   他好像很忙,接了个电话就钻进了书房。她洗完澡,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在门外犹豫片刻,下楼去了厨房。   蒋照言找遍卧室和客厅,都没找到她人影,听到楼下动静,忙不迭下楼。   迈下最后一阶台阶,季桐音端了一杯热咖啡从厨房出来。咖啡冒着腾腾热气,她精致的眉眼现在暖黄灯光和氤氲白气营造的幕景中,宛然画中人。   心里一热,他大步跨上前,握住她的手,久久不放。   蒋照言似乎真遇上什么难事了,连睡着了眉头都还皱着。   窗帘没拉,光映在他脸上,他眉宇间的疲惫分毫不落投在她眼底。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安安静静看过他了,季桐音一手垫在腮下,一手悄悄探上他的眉峰。他眉形很好看,纯天然的,根本不用任何修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她心血来潮非要拿着眉笔给他画眉,他畏之如猛虎,东躲西躲,她不依不饶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了。她穿着家居短裤,膝盖立刻红肿一片。他心疼得帮她揉了好久。   “你们……是你们先……”   指下的人突然剧烈抖了抖,她猛缩回手。他陷进梦魇,四肢抽搐,嘴里含混不清发出呓语。   “……音音,别走……别走……”   “醒醒,快醒醒!”   季桐音拼命摇他,他都没能醒来,最后,朝他脸上拍了一巴掌他才猛然惊醒。   “喝口水。”   她披上睡袍为他倒了杯水,递到嘴边,他一饮而尽。   柔软的毛巾覆来,带着淡淡的香味,额上脸上的汗珠迅速被擦干。他掀了毛巾,粗鲁地拦腰将她抱进怀里。脸埋在她柔软的颈间贴了好久,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   他抱着她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   蒋照言忽然间变得很忙很忙,季桐音连着多日都没见到他的面。电话里也能听出他很疲倦,她忍不住说:“事情很棘手吗?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休息几天吧。”   “你在关心我?”   她嘴硬:“我是不想爷爷担心,他今天问起你了。”   提到爷爷,他忽然认真起来。“忙完这两天,我一定去看他老人家。”   等了几天,却等来了他受伤住院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三个浏览器 哪个上晋江都卡死卡死卡死…… 手机更的π_π ☆、第四十二章   季桐音苍白的手指触上门把手,呼吸局促,不敢进去。病房承载了太多不愉快的记忆,她在病房度过了最最难熬的时光,爷爷是在病房被宣判不久就要离她而去。而这一次…… 没敢想下去,她深呼吸,轻轻旋开了门。病床上的人阖着双目,缠着纱布的左肩被鲜红的血渗透,看上去触目惊心。她爱过他,也恨过他,看到他受伤,自然的反应仍是心痛。蒋照言是被一阵哭声惊醒的,艰难掀开眼睑,一双红通通的眸子映入瞳孔。 “音音……”刚从昏睡中醒来,声音非常干哑。季桐音抓住他的手,趴在床沿,泣不成声。他不知道,她对车祸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父母死于车祸,她自己也险些因车祸丧命。乍听到他是车祸受伤住院,她吓得魂都飞了。她恨他,怨他,终究无法躲避一个事实——她还爱他。凄凄惨惨的哭声,听得他心里发紧,抬起没受伤的那只胳膊,触上她濡湿的面颊。 “傻瓜,哭什么,我又没死。” 她哭得更凶了,抓着他手抹了抹眼睛,哭着说:“蒋照言,你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我恨你一辈子!” 眼泪越抹越多,他手摁床要坐起来。季桐音胡乱擦了眼睛,扶住他:“你别动,小心伤口。” 蒋照言伸臂把她圈进怀中,指腹挂掉她眼梢的泪水,声音软软的:“帮我倒杯水,好不好?” “哦,好。”她红着眼睛去倒水。没多久,助理小赵就带着警察来作笔录了。昨晚,通往郊区的主干道发生了一起车祸,导致繁忙的路段堵了将近一个小时。车祸的两位主角竟是明星企业的两位老总——蒋照言和裴文卿。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是裴文卿的车撞上了蒋照言的。而且,当时裴文卿车上坐的,是作家卢晨。这条消息如果曝给媒体,准能上热点。警察离开后,季桐音扑到床边。“他为什么要害你?” 她刚刚听得真切,监控显示,裴文卿是故意撞上去的。 “对不起。”蒋照言握住她的手,没头没脑地说。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错了,我不该那么信任他,他竟然对你……” 季桐音一怔。 * 像毫无征兆爆发的山洪、泥石流,真相也是在一个无奇的瞬间突然暴露于晴天朗日之下——以极其丑陋的姿态。揭露者是柳盈盈。没有谁是铁打的。裴文卿又一次在她生病最需要关怀的时候,丢下她去安慰受伤的卢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听见心死的声音。在那个男人身上耗费了太多太多的心力,她想,必须要讨回一些东西。于是,她主动向蒋照言坦诚了一切:裴文卿私下挪用公款,另立新公司,已经运作很长时间了。 “这我知道,我还知道,是岳东拉拢的他。” 柳盈盈惊得下巴都掉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想到自己扮演的角色,不禁冒了一身冷汗。稳了稳心神,她继续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三年前,开业典礼……” 罪恶如同幕布缓缓拉开,蒋照言整个人都虚幻了,万万没想到,当日季桐音口中被他视作戏言的话,竟然是真的! 如梦方醒,他体会到什么叫后悔,什么叫痛不欲生。开始得知裴文卿私底下搞的那些小动作,气愤归气愤,他并没想到要和他公然决裂。因为欠他一份人情。最初注册公司的时候,裴文卿借给了他一大笔资金,称是管朋友借的。直到他在手机店昏倒住院,被检查出营养不良,才招认,那笔钱是他的学费、生活费和奖学金。也即,他把身上所有可支配的钱,全部借给了蒋照言。他在外面兼了四五份工,甚至还因为发传单险些被抓。那份最朴素的最厚重情谊,蒋照言感动得无以复加,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支撑他前行的精神支柱。可是,他忘了,人心是善变的。所以,当日他认定季桐音是在胡说。被最信赖的人暗算,蒋照言气昏了头,当着公司那么多员工的面,一拳揍得裴文卿倒在墙上。 “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我欠你的,可是你竟然对季桐音下手!裴文卿,你还是不是人?!岳东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跟岳东搞的那些小动作他能忍,和卢晨鼓动几位作家解约他也能忍,唯独季桐音,超出了他忍耐范畴。裴文卿扶着墙站稳,吐出嘴里的血。 “我TM不想一辈子给你打工!公司到我手上,远比在你手上有前途!我帮你不过是想借你实现我的梦想,但你不过如此,你现在已经成了我的绊脚石。岳东能给我拉来人脉和资金,你能给我什么?” 在公司未来发展这一点上,他们分歧很大。蒋照言认为该稳一点,裴文卿的意见与他截然相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很冒进,计划了好几个项目要上马,均一一被蒋照言否决。脸面彻底撕破,多年情谊毁于一旦。蒋照言又被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这一次,他做的很绝。裴文卿很快就从公司离开。他离开那天,柳盈盈当着所有围观人的面,泼了他一脸水。 “我为我在你身上耗费的几年感到恶心!” 蒋照言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一天。他想起从前,他们三人挤在一间狭小简陋的办公间,条件虽差,却丝毫不影响工作。他们亲密无间,偶有分歧吵闹,一瓶酒就能解决。闹到今日地步,绝非他乐见。天黑,林子俊抱了两瓶酒,拖他上了天台。寒风呼啸,刮得脸生疼。两人扶着栏杆,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人会给自己的贪欲和邪念找各种冠名堂皇的理由,你没做错。老裴欲念太重,他那种人,怎么可能甘愿屈于人下。早晚有这么一天。” “是,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我不想面对罢了。” 蒋照言仰头,星空宁静深邃,他汹涌澎湃的心,也安静了下来。林子俊沉默片刻,问:“我不明白,你放他走,就这么放过他?” 蒋照言饮了口酒。“这么多年,我没看透他,他也没看明白我,该出手时,我绝不手软。” 他动作很快,立刻就联系了律师,起诉裴文卿。派人在一个十八线小县城找到了那个已离职的暗助裴文卿挪用公款的财务。裴文卿之所以肆无忌惮,是因为所有的证据都在这名财务手中,而他手里恰握有财务的把柄。因为并没有如数拿到裴文卿允诺的好处,财务早就心怀不满,蒋照言没费多大劲,就撬开了财务的嘴巴。裴文卿慌了神,向岳东求援。哪知岳东自身难保,不知得罪了哪位神仙,他最近干什么什么不顺,做的那些下三滥破事一件连着一件被抖出来,出个门都有记者盯梢。工商、消防、税务局接二连三上门,最要命的,警察也盯上他了,查到几年前一桩人命案跟他有关。以岳东的身价地位,一般的牛鬼蛇神见了他都绕道走,如今这般,显然是有大佛想整他。不用问,裴文卿当然知道是谁。绝望盘绕心肺,他算计好了一切,唯独错算了柳盈盈。女人狠起来,比男人狠千倍万倍。想到女人,眼睛一亮,他想到了一个人。卢晨一听,二话不说就去见蒋照言。这么多年,唯一对她不离不弃呵护备至的男人,她不愿意看他出事。 “你以什么立场求我手下留情?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那家荣添公司,你也有份吧?” 蒋照言不留情面拆穿,卢晨大囧。 “就算……我求你?”她红了眼眶,“你忘记你对我的承诺了吗?” 她竟然拿这个来堵他,蒋照言心底发寒。“我一刻没忘记过。” 事情或有转机,卢晨面露喜色:“那你……” “我最后悔的就是对你许下那个承诺!”他掐了下虎口,咬牙切齿。卢晨,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你以后有什么麻烦我都替你解决! 少年的蒋照言对少女的卢晨说。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卢晨父亲的丧礼上,蒋照言许下的承诺。因为她的父亲是他害死的。 * “你害死她父亲?你那会儿才多大,怎么可能?” 季桐音拼命摇头,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即使是他年少顽劣不小心将人致死,监护人是要受惩罚的,凭她对蒋父蒋母的观察,这事可能性为0. “你听我……” “儿子,可别吓唬你妈,你要出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病房门打开,蒋母嚎着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戚戚的蒋父。季桐音起身为二老倒水。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信儿子除了肩上的伤,并未伤到要害,蒋母这才放心。 “裴文卿那小子吃错药了,他不想活了?!”儿子是不能她的命,她现在恨不能亲手结果了裴文卿。老两口一个劲追问,蒋照言明显不想回答,季桐音心里明镜似的,制主动劝他们回家。 “阿姨,我们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医院的饭好难吃好难吃,你给我们做点吃的好不好?” 徐立荣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等着,马上给你们送饭来!”拽上老伴,风一样离开。蒋照言笑着竖起大拇指,冲门外喊了声;“小赵,别躲了,进来吧!” 小赵堆笑走进病房。蒋照言指着沙发让他坐下:“有什么消息?” “警方已经掌握了岳东教唆杀人的的铁证,他跑不了了。裴总……”叫惯了,一下改不了口,“虽然他什么都不肯说,但罪证如山……” 蒋照言默默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蒋总,还有……”小赵看了眼季桐音,面露难色。 “什么?” “卢小姐要见你。她说如果你拒绝,就鼓动其他几位作家告公司侵权违约……” 蒋照言怒拍床沿,牵动了受伤的肩,痛得咬紧了牙关。 “你别动!”季桐音慌忙按住他,检查伤口有没有出血。 “我没事。”蒋照言握住她的手,对小赵说,“让她闹去。” “不!”季桐音反对,“她要见你,那就见,为什么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末出去考了个试 回来就重感冒 继而懒癌发作…… 下一更17号O_o ☆、第四十三章   季桐音故意迟到,姗姗来迟,看见卢晨怒而发作不得的脸,心里很爽。   “怎么是你?”没看到蒋照言,卢晨很生气。   季桐音更生气:“他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要用担架抬来见你?”   卢晨面上一紧。“算了,谁来都一样,我态度很坚决,就看他如何表态了。”   季桐音看不懂这个女人了。“我不明白,你口口声声说爱他,你就这样爱他?裴文卿差点撞死他!你又来逼他?!”   “是他负我在先!都是因为你他才负我,最没资格质问我的人是你!”   直到现在,卢晨仍固执地认为,蒋照言原本属于她,是季桐音夺走了属于她的幸福。   季桐音想笑,不过眼下没心情在这个问题上与之纠缠过多,她喝口茶,润润嗓子,切入正题。   “你死了心吧,他不会和你做任何交换。经济犯罪加故意杀人,这监狱,裴文卿是蹲定了。”新仇旧恨,巴不得他进去一辈子别出来。   预料之中,不过卢晨不打算放弃,接着问:“他真的不在乎声誉了?”   季桐音翘起嘴角:“你不在乎你父亲的声誉了?”   “什么意思?”卢晨瞳孔一缩,观对方一脸志得意满,猛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顿时如坠冰窟。   “如果你不在乎十多年前的旧案重查,那么我们乐意奉陪。”   季桐音放下一张百元大钞,起身离开。   忽然又折回来,居高临下俯视呆坐如木偶人的卢晨。“你以为你很可怜,不,真正可怜的是蒋照言,他背了一个原本不应背负的心理包袱,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愧疚里,然而他什么都没做错。这些年,他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他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桩故事。   蒋照言读小学五年级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他们和蔼可亲的校长自杀了。校长不是别人,是卢晨的父亲。   卢晨非常非常伤心,父亲的丧礼上,她哭得险些岔气。   被父母带着一起前来吊唁的蒋照言异乎寻常的沉默,默默注视着卢校长的遗照,不言不语。看着哭得那么凄惨的卢晨,他心里很愧疚。那时他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能理解,但脑海里有个清晰的意识,卢校长是他害死的。   一个月前的一天,放学后他贪玩在操场打了会儿球,离开学校时,在校门附近碰到两个笑容可掬的叔叔。他们叫住了他,问他是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同话家常。   两名大人很高兴,很喜欢这个小男孩,拿出一只漂亮的钢笔,说,小朋友,叔叔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回答得好了,这支钢笔就送给你。   蒋照言非常想要那支钢笔,于是没设防备,他们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半个月后,卢校长在家里被人带走了。那时蒋家还没搬到市区,和卢家住得很近。   蒋照言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卢校长被带走那天,楼上楼下站满了围观的人,他悄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发现带走卢校长那两人,竟是送他钢笔的人。他张大嘴巴,惊得说不出话。   前前后后回想了一遍,那天,他们问他一个学期的交多少学费,还看了他书包里的课本……   “放开我老公,他是好人,你们不能抓他!”   卢晨的母亲,那个平素温婉的妇人,此刻蓬头乱发疯了一样死死抓住那两个人。卢晨也哭着求他们放了爸爸。   “我们是做了调查的,我们不会冤枉好人,请家属配合工作。”   卢校长最后对妻子说了句:“照顾好孩子,保重。”   所有人都听见了,大树后面的男孩也听见了。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到校长的声音,那个声音,曾无数次引导他体味古诗歌的曼妙与美好。   回家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哭了一场。   几天后,噩耗传来,卢校长自杀了,拿脑袋剧烈撞墙,前额磕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了很多,失血过多,送到医院人已经断气了。   还是小学生的蒋照言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梦里卢校长浑身带血飘来飘去,吓得他频频大半夜惊醒。噩梦缠了他好一阵,吓得徐立荣差点都要请人来家里跳大神,被蒋柏青一顿臭骂。   那之后,蒋照言对卢晨百般照顾。   “我那天……看见那两个人在校门口问你……”   有一次两人一起放学回家,卢晨忽然说。   蒋照言刹住步子,惊恐回望着她。   “……对不起。”好半晌,艰难的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   卢晨摇摇头。“你能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吗?”   他点头:“能。”   丈夫自杀后,卢晨的母亲隔三差五去闹,一个人闹不行,还带上亲戚去找,处理此事的部门迫于压力,只好辞退了那两名工作人员,恢复了卢校长名誉。于是,一个乱收学费,贪污公款,为学生购买盗版教材的违法违纪的校长,成了舍身取义的有节之士。所有人都在颂扬,都在替他不平。   *   回到医院,蒋照言正睡着。季桐音敲敲走到床边,往上拉了拉被单,盖住他的肩部。   她在床边坐下,静静注视他。他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很脆弱。   没多大一会儿,他又陷进了梦魇。拍了他几下,才安静下来。   *   暴风雨的来临突然使毫无征兆的,一个平淡的多云的天气,一则抄袭的新闻燃遍了全网。抄袭屡见不鲜,而这次之所以引起轩然大波,是因为抄袭者恰是前两天刚刚荣货一项大奖的、风评口碑速来极好的卢晨。   抄袭事件一出,对公司多多少少会有影响。作为老板,蒋照言不得不认真考虑如何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证据确凿,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尽管那是她初入行没什么名气时做的蠢事,但错了就是错了。   “不是我让他做的。”季桐音削了一直萍果给他。   据可靠消息,幕后操作者是季康。   “我明白。”苹果汁水留了一嘴,很甜。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还要帮她么?”   蒋照言摇头:“你说得对,这么多年我一直都错了,我不想再错了。”   不出两日,羲人发布通告,与卢晨解约。 作者有话要说:  嗷 sorry这么晚 下周还有个考试 考了就解放了?~? ☆、第四十四章   冬至日,一场大雪来袭,交通瘫痪,城市的血管封冻了。平日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拖到了六个小时。   暮色四合,记忆中的景物终得以与现实重叠。   老巷子的肃寂是被一阵笨拙的“扑通扑通”声打破的。   季闹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扒拉下口罩,露出了灿烂的笑脸,曲起小短腿奋力踩,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季桐音忍笑拉他起来,弹掉他身上的雪。   “姑姑,这是谁的家呀?” 胖胖的爪子把帽檐向上推了推,好奇地看着坐落在面前的小别院。看到姑父拿钥匙开门,他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是我们的家。”   季桐音小时候和爷爷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是她最无忧无虑的一段快乐时光。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温暖的午后,她搬了张凳子,爬到花树上,坐在树杈,吹着和煦的风,乐悠悠望着天上的云朵,哼着跑调的童谣。   可是,麻烦很快来了,等她想从树上下来时,发现凳子倒了。爷爷去西边的小溪钓鱼还没回来,怎么办,她下不去!   跃跃欲试好几次,她始终不敢往下爬,急得“哇哇”大哭。   院外响起“蹬蹬”脚步声,她从指缝间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从深巷跑来,手中的球跃起,翻过墙头,落到了院中。   她止住了哭泣,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我能进来捡球吗?”少年礼貌地问。   树上的人点点头。   球到手,他望了望树上的女孩,道了声谢,转身要离开。   季桐音急了,又扯开喉咙大哭。   “你哭什么?”少年顿住脚步,好笑地问。   她哭着说:“我下不去!”   “那你怎么上去的?”   “我、我站凳子……凳子倒了……”她语无伦次解释着。   少年上前扶起凳子,站了上去。“你把手给我,我抱你下来。”   季桐音擦擦眼睛,湿漉漉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凳子上的少年,阳光下,他白皙面颊上的笑容那么温暖。   哭声渐止,她乖顺地伸出手。   胖乎乎的手勾住他脖子的时候,她松了口气,“咯咯”笑起来。   “谢谢你,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蒋照言。”   “蒋、照、言,这样写的吗?”她拿树枝认认真真在地上写下这三个字,又挨着写了三个字:季、桐、音。“我的名字!”   那是三月,少男少女的笑容,比春光明媚许多。   小升初,因爷爷的坚持,季桐音没有被送去所谓的贵族中学,而是去了建校历史悠久,校风很好的市一中。开学典礼上,季桐音惊喜地发现,作为高一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是蒋照言。她简直高兴坏了。   从此,她就小心翼翼,百折不挠,一路追寻他的脚步……   多年未回,院中花树还在,默默盛开,又默默凋谢。   “我一直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望着一树琼枝,想起童年往事,季桐音不禁感慨。她一直以为那点小心思藏得好,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   蒋照言捏捏她冻得红彤彤的脸:“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死心眼,那么傻。”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虽不是狂妄自大的人,却不傻不迟钝,季桐音这样心思简单,一望可知的女孩儿,他怎么会不明白她的一番心意呢。只可惜,他的固执,他的自私,让他们生生浪费了好多年。   “姑姑,我要堆雪人。”闹闹球一样滚过来,扒着季桐音大腿。   季桐音断然摇头,她最怕冷了,这么厚的雪,看一眼都浑身哆嗦。   蒋照言牵起闹闹:“走,堆雪人!”   一大一小在院中闹作一团,室内一片暖意盎然。炉子水烧开了,泡一壶水仙,一室醇香。   季桐音坐在炉边,隔着氤氲茶雾眺望遭雪覆盖的院落,闹闹旋风似的跑来跑去,她眼角笑意蔓延开。出事以来,闹闹好久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她无比悔恨,无比自责,如果时光倒流,她宁告知徐婕真相的人是她。   季康收拾了卢晨,季桐音不是不感动,两人之间一度紧张的关系得到缓和。彼此心照不宣,那晚的事谁也没提。季康不是糊涂的人,孰重孰轻,他总该拎得清。但是,她忽略了周小洁。那个冷静自持的女人,也会有疯狂的时候。   不知道周小洁到底说了什么,一向恬静如水的徐婕气疯了。没有哪个心智健全的女人,能大度到对出轨的丈夫忍气吞声。   徐婕发作的方式很特别,不吵不闹,径直扔给季康一份离婚协议,带了闹闹就要走。   那也是季桐音第一次见到稳重的兄长如此失态,方寸大乱。徐婕的车前脚离开,后脚季康就追了出去。   妈妈绝少单独带自己出去,闹闹坐在儿童座椅上,小脚兴奋地扑来扑去。“妈妈,我们要去哪儿?”   妈妈不回答。车开得越来越快,窗外的树飞一样后撤。   徐婕目光紧盯着后视镜,车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季桐音至今都不敢回忆那天,比自己车祸更恐怖。   季康颓然倒在急救室外的墙上,像死了一般。闹闹吓傻了,坐她怀里一个劲哭。汪若秋六神无主,既担心徐婕安危,又惦记家里老爷子。医院外面还挡着一群无孔不入的记者。   一团糟的局面,蒋照言宛如天神一般降临。他沿着走廊大步飒沓而来时,季桐音仿佛看到他身后万丈光芒。   经抢救,徐婕脱离了危险,但是一年半载下不了床。   家人轮番照顾她,除了闹闹,她不愿同任何人讲话。   一日,季桐音为她换衣服,她流下了一串眼泪,沙哑着声音说:“音音,我把你当亲妹妹,为什么你也要瞒着我?我宁愿是你告诉我,而不是那个女人当面嘲笑我……”   她痛悔不已。   原本定好的婚期,因家里一连串事情,只能推后。她很担心,蒋母会不会生气?   “不用担心,我妈不是不讲理的人。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补救,其他都是无益的。音音,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蒋照言。   如他所言,徐立荣这一次的表现,很让季桐音感动。   “谁都不愿发生这种事,婚事往后推推,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哥真是糊涂,但愿以后能吸取教训。”   周小洁另投别家,带去了公司部分机密,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季康强打起精神,勉力应付。家里家外都不顺,他真是倒霉透顶。也许,这就是报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两个月后,爷爷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季桐音决定,婚礼不能再拖了。   那是一场盛大温馨的婚礼,所有生命中她珍视的人都到场了。   “亲爱的,你今天真漂亮!”云苇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喂喂喂,打住,别把眼睛哭肿了,别人一看,嚯,伴娘这么丑,我脸上多没光!”   季桐音好说歹说都没劝住,直到化妆间门打开,蒋照言和伴郎林子俊走进来,伴娘才慌里慌张擦眼泪。   新郎牵走了新娘,对化妆间四目相对的两人说:“给你们二十分钟,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那么多年的纠葛,远不是二十分钟能解开的。他们能平静面对彼此,已经是好的开始。   他们没有计划蜜月,爷爷知道了,非要他们出去玩几天,好好享受一下两人世界。   季桐音哪有心情玩,想来想去,突然想到老家还有这么一处清静居所,恰恰也是他们初识的地方。   “哇,姑父好棒!姑姑快来,雪人堆好了!”   被欢快的童音感染,怕冷的季桐音从屋子里钻了出来。看了眼雪人,再看到蒋照言冻得通红的双手,二话不说,撩起胸前的围巾包上。   “我泡了茶,快喝一杯暖暖吧。”   一杯茶水落肚,身上暖和不少,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是一个沉默的电话,他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挂上电话表情也是寡淡的,像一杯白开水。   季桐音感到奇怪,问:“谁的电话?”   “林子俊。”他抬眸,目光望向雪地上奔跑的闹闹。“岳东的调查已经进入取证阶段,很顺利。裴文卿……明天,开庭。”   握住他颤抖的手,季桐音说:“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不!”他抓起她的手轻吻,“跟你没关系,他早晚会走到今天这步。我只是有点难过。”   “我懂。”   季桐音握住他宽厚温暖的手掌,那么暖心。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云层露出一角红红的暖光,风拂过,一树雪沫扬扬洒洒。炉火愈燃愈旺,茶香四溢,室内一派春意盎然。   春天,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